但康定帝未有丝毫的意外,反倒是?顺着问了句:“可是?找到了斩草除根的方?法?”

杨谦忙做拜服样子,对着康定帝一拱手:“陛下圣明,前不久,确实找到了法子,且已有成效。”

康定帝蓦地一笑,点了点杨谦,轻骂了句:“俗套。”

杨谦也笑着应下,但转又露了疑虑:“可臣尚有不解,还望陛下解惑。”

康定帝眸光一闪:“说。”

杨谦:“许是?种树人寻到了方?法,也见?了些成效,那些藤蔓亦有些妖性,竟有聚生排外的样子,铆足了劲汲取树木的供给,才叫那颗树枯了半边,寻常人也没了办法,说是?还需最初的种树长者出手,才能治一治那些乱根。”

康定帝不置可否,杨谦也没有再?说,君臣二人默契地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殿外小宦官又前来通传,说是?礼部左侍郎请见?。

康定帝屈指叩案,声出笃笃,对着杨谦:“最初的长者未必能兼顾此处,但......”轻笑,“但他也架不住有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叫人堵在了门前啊。”

杨谦方?才在沉默中?屏住的气,在此时长长地呼了出来。

康定帝看杨谦松了口气的模样,反而?笑落到了实处,还嘱咐了一句:“朕就不叫你?退下了,不过,只许看着,不许出言,不然,朕可是?要让你?姑母再?好?好?教你?一次规矩了。”

杨谦像是?喜不自禁:“哪儿能劳烦娘娘,臣跟在陛下身边,自然学得好?规矩。”

他故意转了转眼睛,一张娃娃脸本就有些稚气,在此时更显得有些像小孩子般故意讨好?,只是?他周身的气度偏又成熟得很,看下来倒显得有些奇怪,却足以逗康定帝发笑,“只是?若是?有人将所?有事都推给臣,臣不能言,那陛下总要替臣说上几句了。”

康定帝睨了他一眼,笑骂:“真倒是?与你?姑母一般,半点亏都吃不得。”

第111章 请罪

礼部左侍郎范大人这五天里?日子可不好过。

那日国子监的消息传来之?后, 范大人便知道,他头顶的官帽怕是快戴不稳了,故也来不及整治家中那个不肖子, 就立马开始四?处走动。

可谁能想到, 他这五日来吃的闭门羹竟比这五十年里吃的还要多。

他早知能留在京城里的个个都是人精,趋利避害、树倒猢散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自觉此事?尚有转圜余地,至少不至于到盖棺抬走的地步, 但怎么从前称兄道弟之?人, 如今皆避他如灾星。

昨日好容易在散朝之?时拦到了左都御史李大人,话还没?说出口,李大人只丢下一句“杨谦要回来了”便让他心生胆颤,他也才明白先前所有人都不愿沾染此事?的缘故。

朝中若说最难缠之?人,杨谦论第二, 无人敢论第一。

倒也不完全是沾了他祖父的光, 而是杨谦本就能力出众, 又性情古怪, 他本可以依靠杨大学士为?翰林入内阁, 但他偏偏自请去了大理寺,从小小主簿做起, 后连年晋升,五年便为?四?品少卿, 速度之?快,实为?大梁建朝以来第一人。

足可见其?深得帝心,甚至要越过他祖父在今上心底的地位, 凡机密之?事?,无不由?他杨谦去做。

朝中无人可敢招惹杨谦, 就连国师府要处理那个学子,也得趁杨谦不在京的时候动手。

事?情坏就坏在,原先传来的消息是杨谦还有些时日才能回来,这期间说不定?能让他们将所有罪责推到那个学子头上,再不济,也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事?。

却不料,杨谦竟然提前返京,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也难怪如今众人皆不敢与他接触,毕竟,若是被杨谦盯上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就连国师府,也不愿在明面上与杨府起冲突。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杨谦今日返京之?后,前脚回府,后脚就入了宫,范大人现在觉得,莫说官帽了,就连他头上这颗脑袋都要被杨谦弄下来。

但在府中等死是万万不能的,范大人勉强撑起脊梁骨,也跟着入了宫,想着起码在今上面前还能争取争取,不叫他杨谦任意摆弄。

可刚入垂拱殿,范大人便觉得情况好似有些怪异,倒不是说杨谦也在这垂拱殿,而是杨谦面色实在是太过轻松。

他不敢直视圣颜,却敢偷偷瞧杨谦,这杨谦堂然坐在今上下首之?位,神色悠然,甚至在发?现他在偷瞧的时候还对?他笑了一笑,仿佛两人不在垂拱殿,而是在散朝的路上偶遇,互相客套了一番。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害怕,谁人不知杨谦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人前总是一副对?谁都和颜悦色的模样,但人后下手却比谁都狠。

他想到此,竟觉得脖子一凉,额上冷汗直冒,也不顾什么君子气节了,“扑通”一声对?着康定?帝一跪,膝盖骨与冰冷的京砖相撞,声音甚是铿锵,听得杨谦忍不住一笑,收到康定?帝一眼之?后,才勉强敛了笑意。

范大人跪犹不够,甚至俯身一磕,将姿态放到尘埃之?中,带着哭腔对?康定?帝道:“臣有罪,特来请罚。”

康定?帝见左侍郎如此没?骨气的模样,额头一跳,对?左侍郎是愈发?不顺眼,但他并不会因为?这点礼节之?事?苛责臣下,反倒体恤地问:“哦?范卿来请什么罪?”就是只字不提免礼。

范大人听到康定?帝的问,心下一怔,这与他想的不同,按理说以杨谦的本事?,应当这个时候已经在康定?帝面前定?下他的罪了,怎么康定?帝还在问他?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杨谦此来垂拱殿不是为?了那学子?

不对?,若是寻常返京述职,也不至于述到康定?帝面前,难道是杨谦还没?与康定?帝定?好他的罪名,所以康定?帝才愿意给他一个自陈的机会。

范大人赶紧抓住这个机会,硬生生憋出了眼泪:“臣那个不肖子,在家荒唐也就算了,竟然荒唐到了国子监中,还连累了同窗,是臣教子无方?,才叫不肖子犯下大过,还请陛下降罪。”

这话倒是将一切险恶用心只归于范文成的个人荒唐,掩住了其?中深意,倒是好一处大事?化了的本事?。

康定?帝虽不至于对?国子监之?事?一清二楚,但也能知道,他们针对?那个学子的用意,听左侍郎这么一说,竟是下意识看向?了杨谦。

而杨谦此时倒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正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左侍郎搬弄是非的话是一点反应都无。

康定?帝满意地收回眼,虽然是他有意用杨府压制国师一党,也知他们暗里?明争暗斗不断,但他并不喜臣子当面互相倾轧,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应是君臣一心的祥和之?态。

他再呷了口茶,淡淡问道:“如此小事?,何来烦扰朕?”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自有威严在内。

范大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说,杨谦根本没?有将国子监的事?告诉康定?帝?

但他不信以杨家护短的作?风,杨谦会轻易放过他,毕竟前几日杨谦的夫人与杨谦的岳父张司业,还在其?中运作?,一副势要为?那个学子讨个说法的态度,也正是这个态度,才叫国师府生了弃车保帅的打算。

额上的冷汗直流,如今他是进退两难,主动坦白国子监的内情不可,国师府知道了定?会将他撕成两半,但顺着康定?帝的话说无事?也不可,谁知道在他走后,杨谦会不会再向?康定?帝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他突然意识到,杨谦如此着急入宫,是完全在诈他!诈他自乱阵脚,露出端倪,毕竟就算他杨谦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能刚返京就能调查出国子监之?事?的内情!

而无证据无内情的事?,杨谦也断不会轻易告诉康定?帝,就算宫中杨谦有个姑母杨妃在,康定?帝也不是他杨谦的姑父,总不至于听杨谦的一面之?词就随意定?下臣子之?罪。

又恰恰是他如此着急面圣的举动,才将国子监之?事?中的内情暴露了几分,正如康定?帝所说,学子之?间的摩擦冲突,自然是小事?,就算为?人父的再怎么着急自责,也万不会闹到康定?帝面前请罪。

范大人一咬牙,既然已经乱了阵脚,叫康定?帝确认了另有隐情,倒不如现在就将罪认下,不至于后面让杨谦真的找出了什么证据。只要康定?帝降了罪,此事?就算翻篇,他杨谦也不能再将这事?拿出来做文章。

“臣以为?,这并非小事?,而是臣问过不肖子后得知,他荒唐在,竟是故意为?此,只因嫉妒那位学子的才识,又被下人教唆,想要污了那学子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