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到前路,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等她周围的影子散去,天已经快黑了。他为他们选了一个休息扎营的地方,是一片很平整的草坪。嘉乐燃了火,做了一个小小的火堆,然后打算去找点食物。
梁南絮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真的是寸步不离,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影子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像是一秒钟没看到她就会消失一样。
嘉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回头赶他:“你也去找吃的呀。”
梁南絮看着她,摇头。
嘉乐被他委委屈屈看负心汉一样的目光盯得莫名,说:“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突然消失……”
她这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她上次确实是趁他去找吃的,直接离开了。
这件事大概确实给梁南絮留下了一点阴影,他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直到她受不了,冲他伸手:“你不要跟在我后面了,你拉着我吧。”
梁南絮快走两步,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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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主城的时候,天已经又快亮了。城楼上灯火通明,气氛肃杀,他们到的是后门,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到守卫忧心忡忡地在说正门丧尸潮的攻击。和预计的一样,在今天凌晨,从南边来的丧尸就聚集在一起,像潮水一样涌向城门。
嘉乐和梁南絮对视了一眼,梁南絮牵着嘉乐的手,用异能催眠了守卫,从后门放哨口绕了进城。城里一片混乱,大部分没有异能的人都在准备撤离,街上全是拖家带口,行色匆匆的人。嘉乐逆着人流往前走,擦肩而过的人衣角卷起风,带来一点冰冷的肃杀气息。
梁南絮走在她旁边,问:“你要去,哪里?”
嘉乐顿了一下,说:“……研究所。”
天色阴沉沉地暗了下来,乌云堆积,很重地压了下来,像是裹着一包冷雨,嘉乐听到城门口的枪炮声。她没去往那边看,只想着,如果一会儿下雨了,她哥不知道还会不会难受。
她带着梁南絮走到了研究所的位置,那栋白色的建筑到现在依然人声鼎沸,大家都在往外搬研究资料,有些带不走的文献堆在地上,厚厚的一沓,纸页被风吹起,像是这个冬天没下下来的雪。嘉乐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上面都是打印出来的浓度变化图,不知道又是谁几年的心血。
她看到了文森特,他也没有走,靠在车门旁边,穿着防护服,时不时有人上前问他问题。他就一一回答,他戴了一副平光眼镜,现在镜片的最下面蒙了一层白雾。
她一直走到了她所在的实验楼才停下脚步,其他几栋实验楼都还亮着灯,唯有这一栋实验楼已经全黑一片,门口拉了一条红色的警戒线。立了一个半人高的牌子,上面写着:实验中止,请勿移动。
嘉乐松开梁南絮的手,梁南絮立刻反手握紧了她。
他说:“危险,别去。”
他认得那种气味,也认得研究所的人,虽然他还不了解前因后果,但是他仍然本能地想要阻止她。
嘉乐偏头,冲他笑了一下,说:“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梁南絮盯着她,一点一点松开手。
嘉乐伸手摸了下他的头,说:“好乖。”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进实验楼,实验楼里漆黑一片,她像是走进一张大嘴。
他会耐心地在这里等,等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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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乐走上实验楼的台阶,在踏上正门的一刹那,她脚下踩着的地砖一下亮了,散发出幽幽的白光。
她头顶的音响发出了有点刺耳的摩擦声,就像是有人不伦不类地清了一下嗓子,她听见天命的声音,既不是数据流,也不是鹦鹉,直接从音响里传来。
它说:“你回来了。”
“欢迎回来。”
? 第 104 章 最后的预言
99.
实验楼有两楼,由一个旋转的长楼梯相连接。嘉乐向前走,她走到哪里,脚下的瓷砖就亮到哪里,像是一直追着她的聚光灯。墙上的屏幕也一个接一个的亮起,数据流像是一群银鱼,闪烁着柔和的白光,跟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组成长长的箭头,指引着她的方向。
文森特不在,实验楼像是变成了天命的玩具,整栋楼都在它的掌控。
它很好奇一样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嘉乐走得并不快,她的脚步在安静的实验楼里荡出回声,甚至还有闲心回答它:“你算不到吗?”
“我算得到很多东西,”天命说,“但是我无法理解。”
也许是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天命的话也变多了:“如果你离开主城,回到南院,无论多少次丧尸进攻,你都会安然无恙。但是你回来了。”
那群跟在嘉乐身边的银色数据流聚合又散开,后来拼拼凑凑地变出了一个人型,嘉乐的鞋踩在楼梯上,楼梯旁边的墙面就映出了天命,有点别扭的一个人样,它漂浮在她旁边,像是与她一同向上。
“你可能会死,”天命说,“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里,没有人会发现你,他们可能要等到一天之后,两天之后,才会发现你死了。”
嘉乐看着前方,它总是分析不出她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她有没有动摇。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气说:“我很害怕。”
“所以,”她说,“你再多跟我说说话吧。”
向上的楼梯很长很黑,像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嘉乐不止一次走过这样的路,末世刚开始的时候,铁路和水路都停了。她抱着一把刀,一个人战战兢兢走夜路,夜晚黑得没有一丝光,草丛里虫鸣震耳欲聋,远处是丧尸的嚎叫,嘉乐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要流泪。只能反复安慰自己,天亮就好了,回家就好了,找到家人就好了。
其实最后,一夜两夜,一天两天,也是自己走下来的。
她学着绕开丧尸,学着伪装自己,学着找避风扎营的地方,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学下来的。
人生中最重要的路,她都是自己走的。
就像这条长长的楼梯,她也是自己走的。不过比那时好,现在至少还有一个天命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天命好像话真的很多,它说:“你知道我一直在观察你吗?我第一次演算的时候就算到了你,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是你,只知道是鬼医。”
在所有影响未来的变量里,只是小小的一颗星。她在南院,像只蝴蝶,悠然自得地扑闪着翅膀,还不知道未来会碰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