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娘许久没有那?样同我好?好?说话,对我笑?过了,如果我说,我也想和?沅娘购进织机和?氎花种子,沅娘是否也能那?样待我呢?”陆镇缓缓张口,轻声问道。
他说话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沈沅槿惊讶于他对她的毫无脾气,明?明?是在乱吃飞醋,心?里不舒坦得要死,说起话来竟是如此好?声好?气,委实同以前的他大相径庭。
沈沅槿脑海中浮现?出?陆镇数年前因为陆昀吃醋发疯的场景,再看看现?下的他,不禁掩唇发笑?,“还傻站在这里作?何,昨日不是说要给?我看阿瑛的画像吗?”
陆镇经她问这一句,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暂且将那?些不合时宜的醋意和?不痛快通通挥去,挥手示意姜川和?那?两个暗卫随自己进去。
姜川跟到庭中,熟练地让两个暗卫在廊下侯着,他则去帮柳娘烧水烹茶。
桌案前,陆镇信手展开画卷,画上孩童的身型样貌便进入沈沅槿的视线之中,端得是一位粉面大眼的小女郎。
“姑母说,阿瑛像极了幼时的沅娘,一样的灵动可爱,惹人喜爱。”陆镇适时在沈沅槿的耳边说些讨好?的话。
沈沅槿毫不怀疑陆镇嘴里的话,因她深知沈蕴姝的性?子,诸如此类夸赞人的话,她是极喜欢用在女郎身上的。
“姑母和?永穆,可还好??”沈沅槿合上画卷,放缓了语调温声问道。
“姑母还是老样子,每日都需吃药;永穆掌着六尚诸事,暂无嫁人的心?思,阿耶虽为此着急,好?在有姑母从旁相劝,倒也未曾强行为永穆择定婚事,一切随她喜欢。”陆镇说到此处,强行提起陆瑛,“沅娘才刚看了阿瑛的画像,只问姑母和?永穆,就不问问阿瑛?”
平心?而论,沈沅槿的确做不到这样快就接受陆瑛,然而陆镇既提到了她,随口问上一句倒也无妨,因道:“算算时间,阿瑛今年六岁,也该开蒙了吧?”
陆镇点头称是,“教阿瑛读书的是太子少师,我离宫前,她已学了不下百字,还会背好?些唐诗,只可惜沅娘不在京中,不能让她也背给?你?听。”
他在说到陆瑛的学习状况时,满脸都是得意和?骄傲,仿佛在将她当成皇子一般栽培。
这样的世?道,女子多些才学,待人待事能有自己的见识见解,明?辨是非,不至成为父权和?夫权制下的“呆子”,自然是桩好?事。沈沅槿本该感到欣慰的,却又隐隐觉得有何处不大对劲,她还未及往下深想,陆镇那?厢已叫了姜川进来。
姜川将那?沉甸甸的一匣子金银锞放至案上,按照陆镇的指示打?开给?沈沅槿看里面的东西,立在案边代陆镇开口:“程娘子,这些都是家主送与你?的,外头还有两位武艺高强的暗卫,从今往后,他们便听令于程娘子。”
送钱送人的这个风格,他还保留未变。沈沅槿遥想起当年在京中时陆镇就曾多次想要往她身边塞人伺候,当即就要出?言拒绝,未料陆镇抢在这时候先说了话:“沅娘厌憎我可以,却没必要跟钱和?自己的安全过不去,你?身边那?武婢固然身手了得,可双拳到底难敌四手,沅娘常往何处跑,仅有一人相护如何使?得?明?日我便要启程回京,沅娘若是不肯收下这些钱和?人,我如何能走得安心?;沅娘且信我这一回,他们并非是我派来监视于你?的,从今往后,沅娘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子,他们只会听令于你?。”
陆镇说得诚心?又在理,若再拒绝,倒显得她扭扭捏捏,何况他是铁了心?的,即便她出?言拒绝,陆镇怕还是会一意孤行,是以沈沅槿也就懒得再与他掰扯,接受他的好?意。
“我明?日辰时就走,沅娘可会来送送我?”陆镇达到目的,道明?今日的第二个来意。
沈沅槿闻言,沉默着没有答话,算是无声的拒绝于他。
饶是陆镇早就料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当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心?生失落,眸光都跟着暗淡三分,沉吟良久后厚着脸皮向沈沅槿讨一顿晚膳,就当是为他践行了。
多一副碗筷的事,何况他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沈沅槿思及此,方大发慈悲般地容他多留上一时半刻,让柳娘多做三五道菜,给?姜川和?那?两个暗卫也吃些。
离愁别绪萦绕在心?间久未散去,沈沅槿又不肯和?他多说,是以这一顿饭,陆镇吃得可谓是心?情沉重,平日吃两碗饭的速度,这会就连一碗都没吃完,等到沈沅槿放下碗筷,他便也跟着放下,盯着她看了良久,见她面色微凝后,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这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再三思量后,终是情感胜过理智,披上一件黑色的衣袍施展轻功爬窗出?去,落到巷子里的泥地上,翻过墙悄无声息地摸进沈沅槿安睡的房间里。
不同他今夜的孤枕难眠,沈沅槿睡得同往常一样香甜,平躺在薄厚适中的锦被中呼吸匀长。
陆镇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慢慢坐到床边,借着清冷的月光凝神细观她的睡颜,将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看得真切,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他不知自己在她床边坐了多久,直至困意上涌,他点着下巴眯了一小会儿,神智回笼后,意识到这样深夜闯进一个女郎的闺房可能会让女郎愈加讨厌他,只得克制着满腔的不舍和?眷恋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沉重的吻,而后脚下无声地离了此间。
陆镇再次回到屋里已是后半夜,他轻轻抚了抚吻过沈沅槿额头的嘴唇,想象着她额头的温度和?发上的余香,强迫自己合上双目进入睡眠。
卯正?,姜川叩响房门唤他起身,随行的侍从送来净面的温水,陆镇洗漱过后,胡乱对付一顿。
陆镇深知沈沅槿的脾性?,她既没有答应来为他送行,就必定不会来;不过她不来也没关系,他去见她就好?了。
出?发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陆镇绕路走到城北,在沈沅槿开设的成衣铺外,立在隔扇前凝视她认真工作?的样子许久,直至耳畔传来姜川的催促声,他才肯动身。
陆镇回宫后,先去太极宫见过陆渊,用大半个月的时间将诸事处理妥当,方匀出?些时间去陪陆瑛,检查她的课业。
“阿耶可见到阿娘了,她在远方过得好?吗?”陆瑛流利地背完陆镇抽查的篇目,第一句话就是询问阿娘的情况。
“嗯。”陆镇认真点头,“你?阿娘她很厉害,在离我们这里很远的地方开了铺子和?布庄,靠自己的双手挣了许多钱,需要用很多这样大的箱子才能装下那?些钱。”陆镇一面说,一面还不忘比划出?一个形状给?陆瑛看。
陆瑛听得津津有味,又缠着陆镇问了很多问题;此后,父女两多了一个共同的爱好?,写信,都是写给?沈沅槿的,每月都要托人送去潭州,却鲜少能得回音。
至次年二月中旬,潭州传来消息,收信人程娘子乘船去了扬州。
番外三 陆狗追妻火葬场(三)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扬州城内绿柳繁花,碧水青山, 湖上?行舟漾开层层涟漪,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沈沅槿在码头下船, 先择了一处干净整洁的客舍住下,稍作?休整后,于翌日上?晌去往城郊考察此处是否适宜种植氎花。
记忆中, 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皆由适宜种植陆地棉的地方, 沈沅槿记不清具体位置,便?只?能自行过来考察。
经过这几年积累的种植经验, 氎花喜阳光, 肥沃的土壤和平坦的地势都可助其长势更好, 且秋日降雨量需得小, 扬州城中虽不乏平坦肥沃的土地,但在光照上?欠缺了一些?,加之秋日雨量充沛, 并不十分适宜种植氎花。
沈沅槿心?中有?了计较, 在扬州逗留两日,旋即买来车马北上?河南道,于十日后抵达河南道境内的徐州, 随后在此停留两日, 查看土地并询问农户此地的气候,思量过后继续朝北,一路走走停停,最终选择留在曹州。
她曾在潭州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让江南西道、山南东道、黔中道皆有?氎花的种植和纺织,如?今在曹州, 少不得也是要费上?这样多的时日的。
住在客舍开销较大,沈沅槿既已决定?在此长住,自是要尽早寻一座妥当的住宅,故而一连三日,她和紫苑都在外奔波看房,于第三日下晌定?下一座三进的宅院。
如?今沈沅槿身边有?陆镇留下的两名暗卫相护,自不必另请看家护院的人,只?需请一位门房和两个帮工的女郎便?足够。
翌日上?晌,沈沅槿将?一块巴掌大的金锞兑成铜钱,先付二十贯与那房主签订赁期一年的契书,当天晌午结过客舍的房钱,旋即马不停蹄地搬进宅子里先行住下,欲慢慢添置家具等物?。
紫苑抽空去附近集市买来锅碗瓢盆并一些?新鲜的菜蔬,沈沅槿见她满载而归,多付给驴车的老丈十文钱,帮着紫苑一起拿东西进屋。
时下还未寻到帮工的女郎,沈沅槿便?让紫苑去房里歇着,她自生火起锅,简单做了三菜一汤端到桌上?,叫那两个暗卫一起来吃。
陆镇没给他二人起名字,还是被派遣到沈沅槿这处后,问过他们的意思,给起了名字。
有?了落脚安身的地方,吃饱喝足的沈沅槿开始思量起明日该做什么,鉴于播种的时间较为紧急,当晚早早睡下后,天刚亮时便?已起身洗漱,带着紫苑和两个暗卫在摊位上?用完馄饨充饥,便?出城去看土地,仅用了五天不到的时间便?赁下十亩良田,再是寻人整地作?畦,播种施肥。
待做好这一切,已是四月中旬,沈沅槿除却加紧绘制设计图稿打?出样衣外,每隔两三天还要去城外看一回氎花的长势,似这般忙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初夏五月,第一批定?制的织机送到她上?月盘下的布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