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向来因果不堪寻
他话说得漫不经心,身躯却寸寸紧绷起来。
自红线缠身以来,他心头便萦绕着一缕淡淡的危机感尸位神对信众的操控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就目前交手的形势而言,尸位神并不能借此轻易置他二人于死地,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地追杀他们了。
那迟迟未散的疑云,却在这一瞬间被照亮了。在那同命鸳鸯般的亲昵表象下,他看到了陶偶的十指。
所谓的佳偶天成,却是互为傀儡。
蓝衣陶偶依偎着他,十指却奋力舒张,红线从指尖钻出,死死缠着他的四肢关节,他的陶偶亦不遑多让,紧拥的同时,甚至能看到肌肉起伏的轮廓,仿佛要以万千匝红线将对方扼杀在怀中。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红线的颜色越来越深,几乎滴下血来。
至亲至疏,嫌隙如刀。是劫是缘,悬于一念。指根上那一缕貌似无害的红线,当真无害么?
单烽顺势望去,谢泓衣已挣脱了钳制,重归于一道轻飘飘的剪影,侧立在他身畔,只轻轻勾着小还神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习惯了这一点若有若无的触碰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制衡,谢泓衣对他殊无善意,却也唯他可用,一刻不曾过河,便一刻不能拆桥。
至于这河的尽头……
一道身着凤冠霞帔的孤影不知何时浮现在不远处,学着谢泓衣的样子,亦勾了勾食指。
谢泓衣皱眉,不着痕迹地掠了一眼,却并未逃过单烽鹰隼般的目光。
他二人间深不见底的裂隙,影子!
直到这一刻,谢泓衣依旧未曾放弃影子,他素来心思莫测,只静静筹谋着什么。单烽很清楚和他为敌的滋味,只是……背后的镜刀同样爆发出阵阵蜂鸣,封印在刀中的传送阵已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看来,即便解决了尸位神,仍有一场恶战,胜负殊未可知。
红线另一头,依旧是谢泓衣冷冽的心音。那几枚冷定如铁的手指,隔着小还神镜,轻轻抵在他颈上。
“这么冷?”单烽喉结滚动,喃喃道,“我别是雪中拥蛇吧?”
谢泓衣哂道:“你在怕什么?”
单烽道:“你不是心知肚明么?管他的,先过河,过不了河,谁都别他妈的想靠岸!”
话音落处,他已望向半空中的菩萨像,目中爆发出真正的杀意来,任何人暴露在这熔岩一般骇人的赤金色目光下,都会有粉身碎骨的错觉,如此直视尊者讳,更与掌掴尸位神无异。
“……尔敢不敬!”
“敬你什么,乱点鸳鸯谱么?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单烽道,“鬼菩萨,你自己有姻缘么?”来1[10《3<7⑼6821·看,更多
喀嚓!
裂痕斑斑的菩萨像毕剥数声,仿佛承受着某种由内而外的恐怖的压力,天空中的六只巨目霎时间迸作千百只残目,来自尊者讳的天谴更令单烽眼眶边渗出血来。
谢泓衣喝道:“少废话!”
尸位神残目泣血,以枭泣般的怪声道:“不敬不虔,劫缘易变!”
神龛下的陶偶皆齐齐动荡起来,萦绕它们之间的红线一瞬间化作黑红色,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到了极限,接连发出迸裂声。
红线每一断裂,便有一尊陶偶尖啸一声,面露怨毒之色,撞向自己的佳偶,后者面上还凝固着笑容,却已被迎头撞得粉碎。
劫缘易变,佳偶翻作怨偶。
这也就意味着城中的佳偶正被这刻骨的怨恨所浸染,又是一场杀劫在即,只是不知道是红线断得快,还是他的速度快!
单烽已疾踏在一堵残墙上,一跃而起。犼体金光腾射的同时,他的爆发力便攀升到了恐怖的地步,那一瞬间的身影几乎是从尘灰间迸射了出去,与此同时手腕一拧,烽夜刀自丹田脱体而出,化作闪电般的一掷。
烽夜刀爆发出可怖的刀啸声,直奔尸位神本体而去,刀光到处,碎瓷声起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极其细微的断弦声,从指根和心口同时响起,牵系他一夜的红线终于断裂,游丝般的断线掠过他余光,却已是孽潮般的墨黑色。
怨偶?不好,还是慢了一拍!
一只手抵在他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处,陡然爆发出一阵剧痛,甚至击碎了犼体的金光。
最为歹毒,也最致命的一刀。
谢泓衣!
单烽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更向地上急坠。他根本无暇回头,紧缩的瞳孔倒映出那一截赤红的镜刀,双鸾瑞兽镜上的裂纹被狂涌而出的热血模糊了,这一汪血镜,和一瞬间爆沸的痛楚,让他心中那些晦暗的回忆交错涌现。
曾经在背后定下盟约的那个人
“百步之外,你别回头,我不杀你。”
逐渐习以为常的交付后背……渐渐靠近的体温……仿佛握在掌心里多年的一捧雪,终有融化的时候……
直到白塔湖外,血雨滔天,由他右掌处爆发的血肉泡影,仿佛彻底撕碎了他身体的某一部分,同样的锥心之痛。
这样的剧痛却又如此熟悉,仿佛刻在因果深处,更早的时候……丹鼎处爆发的剧痛,同样冰冷的五指……
每一次靠近这个人,皆是夙昔因果,无头冤债,直到今日,依旧如此。
在坠地前一刻,单烽猛然扼住了谢泓衣的手腕,将他甩在了身下。那一截染血的镜刀洞穿他的胸膛,同样悬在对方项上,因他重伤下的可怖喘息,一次次迫近谢泓衣咽喉,将那一片冰玉般无暇亦无情的皮肤染赤。
“你当真觉得我认不出你么……谢泓衣!”
第六十三章 今朝同命亦同果
不需要对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