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双目皆被血水浸透,自眼眶透出骇人的金红色来。笼在谢泓衣面上的五指,用力摩挲片刻,仿佛要从一片无情的铁石中,生生凿磨出轮廓来。
“想就这么拿回影子?又想一走了之?”单烽哑声道,“破镯子,让我什么都看不清”
鲜血如注的同时,烦躁感喷涌而出。那五指移至谢泓衣颈上,猛地收紧了,化作一具玄铁铸成的重枷。
比起胸前透骨的刀尖,他更想亲手扼住这个人的咽喉抓住了,把他活活捏碎在掌心,这是多年被愚弄,一朝被反戈的代价。
“单……烽,你……”
对方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声音极其微弱,仿佛从远处传来。与此同时,五指抓着他手腕,似乎拼命想挣脱他的掌控,单烽当即被激怒了,手掌疾收。
咔嗒。
谢泓衣脆弱的颈骨,发出一声岌岌可危的轻响,皮肤下血液流动的速度立刻湍急起来。
这一瞬间,他心中那火海也填不平的裂隙忽而清晰了起来抓着一个人,共向无间地狱坠去!
谢泓衣自胸骨深处咯咯作响,暴起挣扎的力度对于常人而言已是可怖,却根本难以撼动单烽分毫。他双眉紧蹙,终于在闭气的边缘,抓住了单烽的肩侧。
“蠢材……咳咳咳,醒醒!”
这一下推拒非但没能唤醒单烽,反而令他肩背肌肉猛然绷紧,面上更皆是凶兽负痛般的戾气。
显然,任何触碰都可能令他彻底发狂!
谢泓衣眼前黑芒乱窜,心思却依旧澄明,转瞬已将方才种种异样过了一遍。突然栽落的单烽,紧绷的后背肌肉,和那负痛若狂的神色,显然是受了暗算,可眼前这幅躯体却强悍如常,犼体的金光几乎要把他烧化。
他看到了什么?
又是障眼法?
谢泓衣同样心性偏激,今夜容他到此时已是不易,此刻被这蛮牛所制,喉骨剧痛,目中难免杀气四射,影子如有所感,亦在近处徘徊,在他性命垂危的这一刻,形影间的天然感性终于攀升到了极限。
红线一断,他是失影之人,神魂间俱是发狂的渴求。
那种熟悉的恍惚感又来了。
他修习炼影术,虽是在经脉尽断之后,可对影子的感应却由来以久,少年时期的偏激与孤寂,令他总在无意识间操控自己的影子,影子随心所欲地变幻,仿佛朦胧间出现了层层重影,又在凝神时恢复如常。
后来他才知道,那便是炼影术的入门之道,问影!
形影相吊,相会冥冥。
过来!
一股极其阴冷而恐怖的力量,便自指间涌入,转瞬穿透了四肢百骸,谢泓衣双目骤睁,漆黑鬓发皆被汹涌的劲气涌动,那毫无血色的面目亦在影子归位之时,千花万蕊俱光寒,着尽旷世颜色。
数轮血肉泡影过后,影子的力量被削弱到了极限,这也令他的肉身终于得以承受,不再徘徊于爆体而亡的边缘,但与炼影术相伴而来的掠夺欲永无衰竭的时候,以他和单烽交缠的身影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影子都颤抖着,不断扭曲变形,向他涌来。
不行喉骨都要被捏碎了,脑中更是阵阵剧痛。
炼影术不经经脉而行,哪怕此刻虚弱至此,他依旧能够杀了眼前人。
谢泓衣瞳孔紧缩,五指一收。数道黑影如蛇伏窜,俱向单烽袭去!
他二人间倒戈相向的一幕,俱入应天喜闻菩萨眼底。它的本体几乎到了爆裂的边缘,缝隙中涌出数不清的黏稠黑液,无不透出钻心的怨毒。
“嘻嘻,嘻嘻!红线一断,心音断绝,怨憎暗生……知人知面怎知心呐!”尸位神尖笑道,“横竖你二人积怨颇多,杀了他,杀了他!”
那声音钻入颅脑,便化作无数道蛊惑人心的低语。谢泓衣头痛欲裂,只觉脖颈上那股巨力几乎要将他活活捏碎,单烽灼热的吐息铺天盖地禁锢着他,正是一片避无可避的火海
又来了,那被活活洞穿丹田,搅碎经脉的剧痛。
当初要不是对这家伙一念心慈,他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再退千万步,若不曾在长留境相遇,或许他也早如至亲师友一般,被冰雪长埋在长留宫下,而非以此残躯,偷生至今!
他心思狂乱的同时,左右手肘上的银钏亦震颤起来。
风生墨骨环是他师尊遗骨铸成的神器,曾经蕴含着磅礴无比的风灵根之力,只是当初为了替他挡下死劫,碎过一次,神器再铸,大不如前,却在他性命垂危之际辉光大作。
他又一次感知到了这对银钏的极限。
师尊的气息已淡不可寻了,这最后的回护更流露出玉石俱焚的意味,仿佛只要他心念一动,便能挟余威毙敌于当场,为他抹平眼前的杀机。
一切的杀机都向单烽奔涌,几乎到了无可转寰的地步。
杀了他,杀了他!
谢泓衣漠然地,不知向谁道:“不。”
他五指一张,涌上单烽嵴背的黑影,水一般地化开,这短暂的探寻已经足够。
透过单烽嵴背痉挛的幅度,他终于找到了对方的梦魇所在。尸位神之力不知何时渗入了单烽后背的伤口,制造出了足够逼真的幻觉,看样子,是一柄穿心的剑?
尸位神全力施展的障眼法,打着不死不休的主意,等闲无法破除。
可为什么要破?
谢泓衣食指一勾,影子扯着单烽,猛地坠压在他身上,那一箭之隔化为乌有的同时,他亦被身上的份量砸得闷哼一声,胸腔蔓延开一股腥甜。
单烽混沌的赤金色瞳孔,猛地紧缩,扼在他喉间的巨力亦消散了。
“咳咳……你看清楚了,”谢泓衣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以气声道,五指死死掐在单烽的肩侧,“假如真有穿心剑,我与你同死,蠢材!”
单某人:我睡着了吗怎么听到有人对我对我表白?
第六十四章 苦海无慈航
话音刚落,也不知单烽在幻觉中看到了怎样的一幕,竟以双臂猛地箍住了他。热汗自鬓角淌下,避无可避地浇灌在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