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孔雀开屏的胜景单烽才刚见过,来不及叹一声今日是同胳膊杠上了,耳边就响起了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拍桌声!

所有宾客争相起身,在绕着回筵小步疾行之时,以双掌发疯般拍击桌案。他可算知道回音巷里巨响的来源了,简直如身在捣臼之中。

昆仑奴伸展手臂时快慢不一,有的才露出数根手指,有的已探出半截手臂,有的更是异常迅捷,飞快冲向宾客案前,却在拍桌声中不断回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寸寸推了回去。百余手臂,此消彼长,如群蛇涌动。

单烽霎时间便意识到拍打桌案,是为了抑制昆仑奴伸展百臂的速度!

但这也不过是拖得片刻罢了,百臂始终追着宾客所在,曲曲折折地前伸。若说有什么区别……众人拍案的速度与力度俱不同,片刻之后,那差距便惊心动魄起来,体弱之人,整张面孔都笼罩在巨手的阴影下,哪怕拼命拍桌,也只能撼动分毫,转瞬就被吞没在身畔狂风暴雨般的拍击声中,其绝望可见一斑。

这一场百人婚仪,并不是单纯地自昆仑奴手下求生,更要由宾客彼此竞争,方见生路!

第四十五章 秽影绕身

黑暗中。

一本应天喜闻录哗哗翻动,豆大的汗珠啪地溅在书页上。

应天喜闻菩萨的画像依旧似笑非笑,座下却多了一道昆仑奴的绘影,百臂间暗影丛生,作金刚怒目状。

和闯入此间的单烽不同,在座的宾客都见过昆仑奴,哪能不清楚他的来路?

那是一出孤本戏。

昆仑奴磨勒的传奇在凡世已亡佚,只存于城中的皮影戏台上,如此一来,这一幅黝黑而魁梧的皮影,便是世上唯一的磨勒了。他生平最出名的事迹,莫过于杀恶犬,逾高墙,令其主崔生得以夜会高官家妓红绡,又背负二人腾跃而出,盗得一段奇缘。

如此演了百千回,这一张皮影被七情六欲浸透了,观者的心神每一激荡,口中每一呼唤,昆仑奴便多开一分灵智,如同得了香火供奉般,俨然是一座司掌姻缘的小神,直到被应天喜闻菩萨趁机揽在座下

一切都蒙上了邪异的血色。

忠仆仍然是忠仆,义士也能称义士。

可偏偏众人也被迫入戏,所饰演的却是高官。

那一身身官服如活蛹一般,在踏入楼中的一瞬间缠遍全身,无论如何撕扯不掉,昆仑奴的目光一扫见官服,便装出十二分的做小伏低,可谁又能看不出那碧绿眼珠里闪动的念头?

他一直在找红绡。

红绡何在?

应天喜闻菩萨诓起属下亦不手软,这家伙认定了和宾客行礼的便是红绡,一时间软硬兼施,手段齐出,礼程过半时,更如疯魔一般,杀意炽盛得令人胆寒。

众人光是自保便已精疲力竭,还须在千钧一发间行礼

应天喜闻录上的小字飞快浮现。

【婚俗卷六,秽影绕身,合卺定魄之礼】

合卺之礼,夫妻两合和也,病匏蔓带,以喻忠贞,交杯换盏三巡后,形影相会玉楼前。若逢秽影绕身,拍案可退,勿因虚中幻,错认眼前人!

册子都翻开了,楼飞光却无暇低头,只顾着急急拍案,两边袖口冲到肩上,露出一副精瘦结实的麦色臂膀。

他虽是风灵根,却习剑,在仙盟干的都是出力的苦活,练出了不凡的臂力,寻常桌案早该被扇裂了,架不住这黑漆漆的长筵跟锈了的铜磬似的,无论怎么用力,那声音都被压在四面八方的拍桌声底下,更无喘息余地。

这么一来,面前的那只巨手的行踪,就变得更为莫测了。

那简直像一种奇异而恐怖的舞蹈,手腕高低耸动,手掌四下翻飞,仿佛百臂之中扑出了成群的肉蝴蝶。黑暗中,他只能看见手掌轮廓的金粉,连成一片摇荡刺目的金光,眼珠被热汗浸得辣痛,却连眨眼都不敢,唯恐稍一分神,那手掌便已扑到面前。

受拍案缩影术的限制,百臂鬼的手臂始终无法伸直,这才到处游走,寻找拍案声中那一瞬间空档。每一根指头都如活物般朝四下扭动,越来越细长,笼罩在他的面门上。

他甚至嗅到了掺杂着香料气息的血腥味。

不行,太近了,得再快些,再快些!

砰砰砰砰砰砰!

即便是这样求生的念头,笼罩在一片无言的嘶声呐喊中,也是出不了头的,所有人都卯足了全身的力气,要从旁人口鼻前抢来一条生路。

除了拍桌声外,便是惨叫。

“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是谁出了闪失,被一把攥住了,连骨骼碎裂的声音都不曾有,只随着昆仑奴收回手的动作在半空中晃荡,淋漓滴血,森然如石榴裙。

不止一只手掌上,挂着这样的血色罗裙。

红绡

楼飞光的喉头猛然滚动了一下。

百里漱传音骂道:“跑啊,愣着做什么,小灵力气弱,撑不了多久,你还不去和她行礼?”

楼飞光道:“我知道!”

百里漱道:“少废话!”

他接了这两兄妹的护卫差事,自然尽忠职守,三人互相以药粉留了印记,这会儿要找人并不难,少女的身影被挟在宾客的长龙中,正向他疾走而来,两袖同样挽到肩上,也不知多少年捣药练出的本事,面前的巨掌甚至蜷缩出了几分委屈。

楼飞光道:“小灵很好。”

百里漱怒道:“谁准你觊觎她?”

“她拍得很快!顾好你自己吧,你还没结护卫的账呢。”

百里漱朝他背后用力踹了一脚,楼飞光叮嘱完主顾,便腾出手伸入酒渠中,一把抓住了酒瓢。

要行的礼并不难,只要和同一个人,喝上三轮酒,便能结成佳偶。33,01㈢949㈢整;理

第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