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漱还要反驳，忽而想起药神像前的赭鞭环，经年累月所受的不公猝然爆发出来，让他顿了一顿，笑起来如哭一般：“难道你要告诉我，宗主看不上我，是为了让我妒恨小灵？那又有什么意思？”

楚鸾回道：“有没有意思不要紧，但是他乐意。”

万里清央身死多年，万里鬼丹的怨怼依旧未散。

画中女子如活过来一般，身形几经变幻，先有长留宫大婚时的风辉赤霞帔，数十丈赤练迎风翻涌，冠世珠玉乱缀如银河，把天光都映红了，是风灵根生平只着一次的炽烈颜色，又有素色宫装，衣饰再繁复，也衬得人比秋雨海棠更清减，哪里还有当年挥动双剑退群魔的锐气？

再后来，万里清央怀里甚至搂了个孩子，四五岁年纪，皮肤白得像丝缎莹光，还女孩儿似的戴一顶小小的象牙虹彩冠，冠后垂着两抹淡蓝丝带，披在背上。一双眼睛圆而亮，仿佛噙着水，看起人来有股静静的倔气，很像他母亲小时候，下巴却很尖俏，大抵长留宫没给母子俩吃饱饭。

万里鬼丹冷笑道：“好妹子，好外甥。放在凡人间，我还得给他当马骑。”

他连这一张脸也不想见，一挥手，孩子的面目也化作了焦黑的窟窿。

楚鸾回还没看够，暗叫了一声可惜，回头要是画下来，这一趟便是满载而归了。万里鬼丹却被败了兴致，收了画卷，转身就出暗室，洞府的石门阖上了，百里漱却慢了一步，被关在了门内，这也无妨，万里鬼丹高大的身影一消失，他连肺叶都松快了。

四角的药鼎都熄灭了，里头的丹药已被取走，鼎外残存着淡淡的赤灰，给人以温暖的幻觉。

楚鸾回道：“问你件事，或有冒犯。”

百里漱微不可察地翻了翻眼珠，实在很讨厌他：“说。”

“百里舒灵既然成了一株好药，你为什么不吃了她？”

百里漱愣了一下，暴喝道：“放你娘的屁！”

“为什么不？”

“你是人么？她是我妹妹，怎么会是药！”百里漱一股怒气直冲颅顶，恨不得掐着楚鸾回的脖子，把他从自己脑子里揪出来！

忽而，他身形一凝，惊觉那句话并非出自楚鸾回口中，而是

那一刹那，他浑身每一寸骨骼，都在空前的寒意中猛烈战栗起来，方才的热血全退缩回了脚趾尖！

万里鬼丹就立在“先人为药”这四字匾额下，拄着一把挂有药葫芦的铜杖，英俊而阴沉的面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先人不自惜，留予后人当药材。你们听够了？”

百里漱猛然倒退一步，道：“你能看得见我？我……这不是假的？”

他心里都要惨叫出声了，眼前的哪里是幻象，分明是宗主的分身。以万里鬼丹陆地飞仙一般的修为，哪怕仅仅是分身，也足够把他们碾成药泥了，楚鸾回害得他好惨！

楚鸾回的声音却带着笑，依旧清越：“区区分身。”

万里鬼丹将铜杖一振，足下地面传来铜钟般的嗡鸣，裂开一道翠绿的深渊，竟将秘境生生撕出了一条口子，他高大的身形便立在虚实之间，铜杖斜指，一股浩瀚无匹的碧潮惊起万千林木的呼啸声，若说楚鸾回方才化出的碧雾是长河奔涌，他便是九天星河倒悬，冲决银汉，挞伐人间。

百里漱惨叫道：“阵眼，你倒是想法子啊！”

楚鸾回冷静道：“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向我哥求救的。”

百里漱声音都变了调：“那就死！”

碧潮照面！

霓霓还在找路的时候，弟弟已经一个头锤开怪啦裙。欺龄久肆留叁欺三令

全场aoe扫射中

第二百十二章 初虹欲雨也相逢

半个太初秘境都被碧潮染绿了，如此磅礴的灵气催动下，一切林木都临风狂舞起来，枝干如群蟒缠卷。

悲泉鬼道侧畔。

百里漱的身影如梦游一般消失在密林深处后，燕烬亭便驻留原地，此刻霍然抬头，鬼针松已遮天蔽日，松针化作乱箭，向所能照及的一切疯狂攒射，顷刻之间，已无落脚之处。

他挥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火狱紫薇隔绝了第一轮箭雨，棘枝却也受灵气催发，密密着花，绿叶遮眼，沿着他手臂盘曲而上。

但凡有一把真火，都能将繁花冗叶烧尽，偏偏他灵力受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

燕烬亭面上也没什么懊丧之色，一把抓住扭动的枝条，向悲泉鬼道望去。

碧潮还没席卷到悲泉，那里依旧是一片不祥的幽黑。

单烽手握寻踪草，追寻着草叶的指引。这地方的路极其崎岖湿滑，连他的脚步都不得不放慢了。悲泉里的鬼哭声一阵阵钻进他耳中，他什么样的恶鬼惨状没见过，唯独这一次，一颗心拧结成一团，只因害怕谢霓也在其中。

前路漆黑，谢霓有灯笼照明吗？会被乱石绊倒吗？会跌进悲泉的某处，苦苦抓着一根浮木吗？

“谢霓？谢霓！”

没有回应。倒是河边一股股极度阴冷的死气灌进肺腑里，要是他还能化作犼身，只怕背上的毛都炸起来了。他憋着一口气，将那些浮尸一具具翻过去，没有，还是没有！

迷踪草也皱成一团，指不出方向了。单烽噼手抓住个哭丧鬼，道：“看见过他没有？穿蓝衣裳，散着头发，二十来岁的样子，你见过就不会忘。”

那些鬼呜哇呜哇地哭，还要拖他沉下去。

正这时，岸边飘过去一支通身缟素的送葬队，歪歪斜斜地，沿途掉了好几个在水里。怎么还有死鬼给自己送葬？这些东西也没有灵智可言，只会嘟囔着到死也忘不了的话。忽地唢呐一响，单烽听到有人道：“迎太子，迎太子”

单烽心里猛地一突。

“什么太子？在哪里？”

那鬼魂跟湿冷雾气似的，从他手里滑脱出去。单烽看见他们的衣裳，不知朽烂了多少年了。

“太子沉在水里……去找他，去找他，迎太子归帝所……”

几个哭丧鬼尖声道：“太子的衣裳漂在水上，他在河边吗？”

“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