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柔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以口型说了什么。

包小林的残魂消散在她怀中。

碧灵撕开她颈边血口子,挣扎着露出嘴来,叫道:“雹师,你是死人么?连个病秧子都收拾不了!”

电光石火间,小屋已被卷入乱潮中,谢泓衣功法诡秘,屋内一切有形之物皆腾起乱影,从四面八方绞杀去,竹帘斜出千重翠影,一扇挥开雪牧童,在墙上割出数十道纵横的刀痕,雪牧童只笑嘻嘻地闪躲,到处捡拾他那些木头牛马,毫无助阵同僚的意思;雹师那头可当真笼罩在暴风骤雨下,檐影乱刀如雨,将地面生生夷平一尺,横梁轰地一声,影化巨钟,轰地一声,向他迎头砸下,当真是地动山摇

他只身掠阵,竟能占尽上风,蓝衣飞掠处,形影明暗间,碧灵都看得呆了,还要叫嚷,却被青娘重重一掌,从伤处拍了回去。

下一瞬,屋内冰屑迸发,雹师将双臂一振,已破钟影而出,身上短衫碎裂,双臂已结无数冰霜,每一粒皆能化作毁天灭地的雹雨。雪练功法运转时,连瞳孔都泛起了冷冷的死白色。

“不自量力。”雹师道,一侧头,冰铠遍覆全身,浑身竟似变作透明,连墙上的影子也渐渐消失,“大泽雪灵,恩降此躬……”

雹师看似粗野急躁,却从不先发制人。方才那一轮交战已令他看出来了,谢泓衣出手时虽杀意凌厉,面上却笼罩着一股久病后的煞白,身形亦不如以往莫测。而形影互换时一丝一毫的滞后,便足可拉开生死鸿沟。

轰!

与此同时,无数看不见的雹子,挟着冲天的寒气,向他所在之处狂泻而下!天塌地裂,屋内皆被雹子砸地后的腾腾寒烟笼罩,伸手难见五指。

碧灵脸都被扇裂了一角,却又急忙钻出嘴来,撕心裂肺道:“别伤他皮子!我要这身壳子压箱底,逢年过节穿死鬼,你又暴殄天物啊。”

雪牧童应和道:“就是。”

这死孩子嘴毒,这会还是破天荒的乖巧,碧灵吃惊不已。

雪牧童捧着脸道:“我还想着看笑话呢,要是早知道炼影术有破绽,连雹师这样的莽汉都能得手,我就先下手了。呜呜呜,我的小兔子……”

碧灵被他假哭得一阵悚然,却同仇敌忾道:“影游城也没什么稀奇么,等除了谢泓衣,再杀单烽。哈,堂堂羲和首座,还不是得教你识字算雀兔同笼。”

它正大杀对方威风,不料却被一只木头马迎头砸中,雪牧童脸上亦放凶光,咬牙切齿道:“你在笑话什么?我堂堂雪练坛主,还要被他教写字?他咩咩的……竟还是几十遍的日字!”

话音未落,便有个声音穿透雹雨道:“找我?”

那声音懒洋洋的,却因咬字时奇特的用力,显出遮不住的胁迫感。

雪牧童喝道:“单烽?”

他腰间畜生道血光大盛,赤红涡轮若隐若现,碧灵却笑话道:“在你脚边,是传音符!瞧你那怂样……哈哈哈哈!”

雪牧童低头一看,一道传音符卧在血肉里,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他脚边,他小脸气得发青,连踩数脚,唧唧声中,屋顶上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房檐连排俱碎,一把斩马刀如从天心掷来,贯地半尺,刀锋震鸣时,那原本就过度狭直悍厉的刀身,更是透出山呼海啸的杀气,血光照面,竟令畜生道的光华为之一暗。

长刀烽夜!

“别拿那玩意对着我,”单烽道,“你想见犼么?”

他身形一动,已自屋檐跃落。如此高大劲悍体魄,落地却悄无声息,如他刀弧一般利落。只是两只眼睛灿烂的金红色光华,正如岩浆一般爆沸,径直往冰雾中望去,毫不迟疑地,伸手一握!

谢泓衣身形恰自其中浮现,身上毫发未伤,唯有发冠铮地一声迸碎了,黑发倾泻而落。

单烽伸手时,他以五指轻轻一搭,身形便被对方巨力卷入怀中。

“刚梳的头发。”单烽道。

热恋小情侣vs 相亲相爱一家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横刀迟

他说得轻快,心里却已掠过一丝雷霆般的怒意,实在是后怕不已。炼影术巅峰时,形影飘转无痕迹,谢泓衣身上从不会有伤口留下。可如今瘟母血未除,那一瞬间的迟滞竟使发冠破碎,雹雨无眼,若伤到旁处呢?但凡谢泓衣蹭破一丝皮,他非得剐了雹师不可。

“不知为什么,看到你这颗头,就很想拧下来。”他看着雹师道,对方亦回以狞笑。

谢泓衣道:“你出来做什么?沾了香饵雪,会变畜生。”

“他们敢以多欺少,畜生便畜生,”单烽横扫雪牧童一眼,道,“小兔崽子,让你开开眼?”

雪牧童皱皱鼻子,道:“轮得到你来挑?牙尖嘴利,偏生得这么狭的肚肠,就……做只雪鹰吧,嘻嘻,好笨的金环,恰好在颈上穿根草绳,甩着玩儿。”

他对自己的主意满意极了,双目闪闪,当即从轮回袋里掏了团浊雪,抟捏起来。

单烽不再废话,手腕拧动,烽夜长鸣,摇曳出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雪牧童骇然笑道:“你真想动手?”

单烽道:“怕了,迟了,小孩儿我也杀。”

雪牧童道:“你就不问问你身旁这位?今日就是我伸着脖子,他都不愿意杀哩。”

单烽当他说话如放屁,全不予搭理,谁知手背却被谢泓衣轻轻一按,不由大为诧异。

这屋里方才还打得天翻地覆,屋顶都掀没了,只惠风提前支好了风障,使得铁砧巷躲过一劫。但此刻,不光是谢泓衣,就连雹师身上的冰霜也褪去了,面目中透出熟悉的粗鄙暴虐来,呸地一声,将一口血沫啐在地上。

以单烽那一刀为界,一触即发的战局竟被强行按停在此刻。

雪练的见风使舵,单烽是见识过的,碧灵被锁,雪牧童和雹师皆是动辄屠灭城池的功法,多以布局取胜,短兵相接,必占不了上风,此刻止战,是正合他们心意。但谢泓衣他再清楚不过,对方虽看着平静淡漠,眼里却容不得半粒沙子,情绪极易迸发,要真发起疯来,就是十个他也拦不住的。

雹师这会儿又摆出一副憨厚笑脸来:“我这屋顶,明个儿还得找巡街卫修呢。”

碧灵应和道:“不然便喊上满纸的冤,这灭顶之灾,还是你单巡卫长带来的。”

雹师道:“修得好,有包子吃。”

单烽眉峰越抬越高,烽夜刀已被他抓着刀柄,在地里拧了数圈了,声音听起来堪称咬牙切齿,若不是谢泓衣冰凉指腹仍搭在他手背上,那一刀都飞噼过去了。难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制衡?瘟母血?

雪牧童嘻嘻道:“想不明白?祭坛都修成了,今日即便杀了我,最迟明日我便回来了,你又有几条命?噢,只是回来一趟,再找一户人家住进去,躲猫猫的把戏,我喜欢,谢城主也喜欢么?他可好不容易把我们盯在眼皮底下呢,不想要暗处的雪练,可不得要明处的祖宗?”

他一通装乖卖傻,却是血淋淋的实话,雪练要想渗进城里,有的是阴毒手段,青娘一家的惨案,不论降临在城中何处,都是灭顶之灾,思来便令人不能忍。

但就这么放他们在眼皮底下,顶着包小林一家的皮囊乱窜?且不说逝者含恨未消,更有无穷的阴招,轮番往城里招呼,谁知道三日大饥之后,来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