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多令径自带着连昭绕道后堂,登上顶楼,引他入一处房间,“阿昭,我安排你单独在我房间内室,这里安静,也没什么外人打扰。”连昭颔首,其实住哪里对他来说无所谓,总归都是虞多令的地盘。虞多令又拍了拍手,一个小厮走了过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外人服侍,但你现在行动不便,我又无法时时刻刻陪在身边,这是如意,便让他暂时当你的眼睛。”连昭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拒绝,虞多令说的是事实。那人机灵地很,见连昭没有反对,便立马上来见礼。

两人又聊了会蜃楼事宜,海市将在一月以后开办,须得尽早准备。过后虞多令便起身离开,到底已经成为阁主,不是闲散公子,往来昆仑多日,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

如意已经自觉退到一边,待虞多令走后,才过来问连昭是否想四处看看,熟悉一下房间。连昭本想打坐修行,然而白玉京灵气混乱,他这具身子还未能习惯,中间又想起往事,心神散乱,此时打坐,怕是事倍功半。于是便站起身来,由着如意引导他去探房中陈设。

连昭随意问道,“如意,我看你也有筑基修为,你是天机阁弟子吗?”如意愣了一下,才规规矩矩地应答道,“小的只是阁中外门,为阁中做事换取功法修炼,算不上正经弟子。”连昭遂想起来天机阁的模式,不同于昆仑,天机阁半是门派,半是生意,门下弟子内外分明。天机阁收徒时来者不拒,都可以在阁中工作,得到功法,但想要进内门接触上乘本门功法,却是难上加难。没想到如意已近结丹,在昆仑都可以算是不错,在天机阁里,却还只是一个未登堂入室的外门弟子。

熟悉完房内,如意便要带连昭适应一下外间。连昭以前对虞多令房间十分熟悉,他升任阁主后也未曾更换住处和房中陈设,两下便走完。于是向如意提出出去看看,没想到如意竟颇有几分为难,“公子,阁主说还有事未安排好,今日可能不方便在阁内游览。”连昭有几分意外,心想虞多令又在玩什么花样,但也没想为难如意,便答应下来,转身回房。

如意却有几分忐忑,到底是知道连昭身份不寻常,虞多令又叫他知无不言,两人回内间后,连昭随意问了几句阁内情况,他便全说了出来。

原来虞仲堪离世前自知大限将至,忽而惦记起早年留下的几个私生子来。将他们全部找到身前,一一安排了后路,这一派反常之举,与虞多令之间颇有几分不愉快。虞仲堪死后,虞多令继任,便将那几人都安排了出去,不留在阁内碍眼。然而天机阁内到底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故意膈应他,留下一位安置在阁中。

这一位特殊的兄弟来历也有些奇特,其名虞临风,却是不久前攻打摩罗宗时,从宗内解救出的药人。当时被天机阁弟子带回阁内,机缘巧合之下被虞仲堪认出,认下了这个身世坎坷的私生子。阁中宿老便是以他身世可怜为由,将其留在阁内,没有被虞多令驱走。这可怜人恢复过来后,倒有些物极必反,仗着有宿老们撑腰,平日里嚣张跋扈,对刚刚继任的虞多令也不甚客气。

连昭对天机阁内家长里短不敢兴趣,却注意到了这位虞临风是出身摩罗宗的药人。正稍加思索,突然听见房外一阵骚动。

如意忙上前查看,却被人推入里间。

那人粗鲁闯入房间,口中嚷道,“我倒要看看阁主金屋藏了什么娇,昆仑的面子就这样大吗,一来就要将几层楼的人都赶出去住。”

他扭头过来,正巧看到张望过来的连昭,声音一窒。

那人惊呼道,“月奴?”

第十九章月奴

连昭听到动静,心中不动声色,面上却摆出一副受惊的样子。

贸然闯入的虞临风似乎也有几分懊悔,“月奴,你别怕。我不知道阁主带回来的是你,我以为是…”连昭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举止瑟缩起来,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虞临风见他如此,便不再追问,小心翼翼地说,“月奴,你还好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月奴小声道,“阁主待我很好。”他像是认出来人一般,“阿风,你怎么会在这里?闯入阁主房间不要紧吗?”虞临风大喜,“月奴,你还认得我吗。不打紧,我也是老阁主亲生子,虞多令奈何不了我。”

如意在一旁看着这一出大变活人的认亲戏码,目瞪口呆。

虞临风又道,“月奴,你跟我走吧,别给虞多令当劳什子的炉鼎。”如意急了起来,上前拦道,“七公子,这恐怕不妥。”虞临风瞪他一眼,“我要带月奴走,让虞多令自己来找我。”说罢竟直接拉起月奴就要离开,月奴惊慌不已,但又推拒不得,最终顺从地跟他一起走了,留如意在原地气急。

虞临风牵着月奴一通七拐八扭,最终进了一处房间,扶着他坐下。虞临风半跪在月奴面前,似有些不敢看他,语带哽咽,“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了…”月奴抬手搭上他的肩,“阿风,我也以为你不在了。”虞临风闻言,开始絮絮叨叨自己摩罗宗一役后的下落,当日月奴被虞多令带走验重瞳,他想去追,却被天机阁弟子拦下,阴差阳错地带回了白玉京,被发现是虞仲堪多年前留下的私生子,因此改名临风,成了天机阁七少主。只是少主没当几天,虞多令继任后,又成了不伦不类的七公子。

他这个七公子修为低微,又是药人出身,本应不受人待见。只是虞多令过于强势,又因某些事与虞家本家及阁中宿老们闹不痛快。长老们这才想起这身份卑贱,没有任何背景的七公子,把他扶持起来当个靶子,专门恶心虞多令。虞临风在摩罗宗多年,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多见少怪,知道自己身不由己,便乖乖任由宿老们摆布,活成了一个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

虞临风自小流落摩罗宗,不知生父,母亲早亡,只唤他阿风,他便一直以此为名。曾经与月奴交好,后被蛊雕活活生吃的那位玉奴,正是阿风的恋人,二人感情甚笃。摩罗宗内,对炉鼎一向以奴字称呼,药人则随意得多,还可保留本名本姓。毕竟药人浑身带毒,不可淫乐,只能当作器物使唤。

至于阿风和月奴之间,还另有一番过往。虽然药人浑身带毒,但月奴仙体百毒不侵,常常被人拿来取乐,阿风就曾在逼迫下数次侵犯月奴。起初几次,阿风念及玉奴情分,不肯上前,后面被喂了淫药,回过神来,月奴已被蹂躏得遍体鳞伤,周围看戏者拍手称快,纷纷赞他俩演了一出好春宫。在那种淫堕地狱中,能保持理智已经不易,愈是忍耐,崩溃起来愈是可怖。玉奴死后,阿风理性一度土崩瓦解,只道,“天地不仁,命该如此。” 竟把蹂躏月奴当成了一种解脱。苦命人戕害起苦命人来更是心狠,后来他不上淫药也会出手狠辣,每每让月奴苦不堪言。而每次被折磨后,没有眼睛的炉鼎躺在那里,表情平淡,无悲亦无喜,仿佛一尊受尽苦难的佛像,常令阿风心惊胆战,愧极生惧,不敢直视。后来阿风随当时的主人离宗外出,这出淫虐戏码才告一段落。他有幸活着回到摩罗宗后,见到月奴被拴在大殿外任人淫弄,心中有愧,便常常趁夜色去照顾他。

虞临风如今也算是春风得意,虽说为人所控制,但吃穿用度比做药人时好上千倍不止。此时再见月奴,他心中愧疚怜惜全然占了上风,只想好好弥补他。

月奴默然不语,虞临风以为他还心中有怨,害怕他的触碰。心中苦涩,不由得在他面前涕泣,“月奴,当初我也是…也是逼不得已。你知道药人在那里也不能算人,我没得选!”他摸上月奴双手,像是虔诚祈祷一般喃喃自语,“我没得选…你不要怪我。”

月奴依旧沉默,虞临风兀自絮絮叨叨,“月奴,我不会再作践你了,我会帮你接好骨头治好眼睛,我帮你选一双最好的。”他语词渐乱,似乎有些癫狂,“月奴,我会当上阁主的。那些人扶持我,他们说我有天赋,修炼有成后那个虞多令根本比不上。”月奴这才开口,“阿风…我没有怪你,在摩罗宗,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虞临风闻言,又落下泪来,激动不已,“月奴,对不起,对不起。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只是月奴又说,“人各有命,现下我们各有际遇,才在这天机阁重逢,有些事不能强求。”虞临风一怔,“月奴,你是铁了心要跟那个虞多令吗?”月奴似有些赧然,偏过头不语。

虞临风松开他的手,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不行,月奴,我不会强逼与你,你愿意跟谁都行,但是虞多令,他恐怕将有大难。你不能跟他。”月奴一惊,“阿风,这是什么意思?”虞临风焦躁起来,“具体我不能多说,月奴,算我求你,你别跟他,我好好照顾你。”月奴正想接话,忽然房门大开,有人闯了进来了。

“七弟,你平白带走你嫂子,此事未免做得太不地道,不合礼数。”

虞多令终于到了。

他背后跟着如意,还有一众不敢拦他的虞临风手下小厮护卫。

他两步跨到月奴身旁,揽过他肩头,对虞临风不悦道,“你嫂子身体不便,七弟若有话想说,何不留在房内,反要将他带到你这?”

虞临风咬牙切齿,“二哥开玩笑吧,月奴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妻妾?”

虞多令道,“我对你嫂子一见倾心,二见钟情,我二人两心相知,早已互许终生,虽未礼成,但你喊一声嫂子也是理所应当。”

虞临风冷哼,“二哥还是这么能说会道,搬弄是非,却不知月奴自己认不认。”

月奴突然开口,“阿风,我已经跟定阁主,之前那些话,就不要再提了。”

虞多令开怀一笑,不顾虞临风铁青的脸色,打横抱起月奴,扬长而去。

右拐……上楼,左拐,右拐,连昭在心中默数,已到虞多令房门口,见抱着他的那人还不停下脚步,遂嘲讽道,“抱够没有,不会还想着兜圈子吧。”虞多令叹息,“阿昭,你非要戳破不成?对着他就那么温柔小意,对为夫何必如此凶悍。”连昭冷笑一声,“别蹬鼻子上脸,放我下来。”

虞多令无奈,只得放手。

两人进到房内,连昭说道,“他有问题。灵息紊乱,行事狂躁,久之必出大患。”虞多令有些不以为然,“火灵根的都这样,再加上那帮老头子忙着替他提升修为跟我作对,补过头了,有积弊不奇怪。”

连昭回,“那可真是巧了,我在摩罗宗时所认识的阿风,是因为木系灵根才被选为药人。”

虞多令悚然一惊,“你是说,有人在为他转换灵根。”

他又皱眉,“虞家以火法闻名,他若是想与我有一争之力,硬拗成火灵根也不稀奇,木生火,本就是相生之法,难度不算大。此事我会去查。”

连昭懒散道,“你自己的家事,自己解决。”

虞多令却笑着搂过他,“阿昭,我该怎么谢你?告诉我这么大一个消息。”连昭毫不客气,“我要聚灵珠,白玉京内灵气太杂,不好吸收,让我行动不便。”虞多令亲上他颈侧,含糊道,“这有何难,莫说区区一个聚灵珠,我在天机阁地下为你画一个聚灵大阵也未尝不可。”连昭笑骂,“我现在丹田无法聚气,要那何用?“虞多令顺着他的脖颈往上,亲向耳垂,往他耳朵里吹气,“夫人息怒。”

怀中人忽然一动,手法精巧,两下倒转体位,将虞多令按在桌上,连昭伏在他身上,如虞多令刚刚般在他耳边舔咬,用气声调笑道,“说什么呢?虞美人。”

作者的话:太想玩这个姓氏土梗了

第二十章旧伤口

虞多令一时气结。

他姿容艳丽,年少时更是雌雄莫辨,常被人如此开玩笑。年岁渐长后成了风流公子,最爱玩弄美人,最忌被人称呼美人。

然而他对连昭无可奈何,这一声蛊得他血气下涌,实在生不起气来。

遂偏过头来吻上连昭双唇,干脆堵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