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都又蹭了几下,才翻身下来化作人形,规规矩矩地拜见楚凌,认下了这个师祖。而后他紧紧盯着连昭,一眼不放。连昭笑着说,“怎么,在我脸上能看出花来?”连昭确实有所不同,他一边仍是眼窝干瘪,另一眼却完好归来,那只失而复得的重瞳重又出现在他脸上,只是不如以往神光湛湛,反而蒙上一层阴翳,显得暗沉。计都竟少有的踌躇,有些期期艾艾,“那主人,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连昭一扬眉,“叫哥哥,别叫主人。”计都欢呼一声,又以人形扑上来抱住连昭。连昭摸着他的头,“想不到我的小狼化成人形是这个样子。”计都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哥喜欢吗。”连昭大笑起来。楚凌在一旁不忍直视。

正巧这时,秦非情到了。

他甚至有些磨蹭,先是拜见了师尊,而后竟不太敢看向连昭。连昭无奈地喊他昵称,“阿情。”秦非情这才抬头见他。楚凌不清楚他们发生了什么,但师兄弟之间的事他一向任由他们自己处理,于是在一旁作壁上观,并不发言。秦非情声音有些颤抖,“师兄……对不起”连昭叹了口气,“事出有因,我不怪你,你不必如此。”秦非情松了口气,表情却仍有些绝望,“月…”连昭这次却截住了他,“有些事,我们师兄弟私下再说。”秦非情咽下话语,默默点了点头。

连昭又说,“先说正事,我懵懂十年,师尊又一直闭关,有些事不太清楚。师尊说前两日勾陈魔君与摩罗老祖同时来袭,是这样吗?”秦非情点头称是,“是徐且吟,此外那摩罗老祖自称波旬,不男不女。”连昭皱眉,“那就怪了,十年前,徐且吟在苦海上已经被我杀死,他怎么会还活着?还有波旬,他分明是罗浮三尊之一,又怎么成为了摩罗宗主。”

秦非情还未说话,虞多令的声音却已传来,“阿昭,你一醒就给我送上这么一个大惊喜。”连昭见了他,表情说不上嫌弃也说不上欢喜,大概是一种“怎么是你”的无奈。虞多令却不管他,上前给了连昭一个拥抱,又在他爆发的当口松开了人。“天下皆知,十年前你在苦海上力挫三尊,两死一伤,伤的是勾陈魔君徐且吟,死的是六欲魔君和九幽天主青魇。”连昭却道,“我清楚记得,我力竭之前,逃走的那个是波旬。”虞多令一敲折扇,“三尊中六欲魔君最为神秘,一向无人知其真名,亦不知真面目。如此一来却是对上号了。六欲天最高,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又称摩罗。传说波旬曾化作美女诱惑佛陀,阴阳共生,随意而动。”楚凌问道,“昭儿,你十年前见到的波旬是男是女?”连昭叹道,“女身,而后十年,在摩罗宗的那个皆是男身。”楚凌道,“那便是了,她亦是他。十年前色身被毁,法相衰败,才会有前日动武时阴阳不分,男女同体的异状。”虞多令惊道,“这可是天大的秘闻啊。”

秦非情又转向连昭,“那师兄你知道徐且吟又是什么情况吗?”连昭无奈,“当日我见他灵识俱毁,不知为何未死。”又道,“他是赫连家人,与我素来不睦。”秦非情闻之诧异,原来徐且吟自称赫连吟并未作假,他竟然真的出身赫连家。虞多令又笑,“阿昭,你放心在我面前吐露这么多隐秘吗?”连昭表情散漫,“你要卖便拿去卖,我不关心。”他转而又说,“我所中摄魂大概也是他设下。此术赫连家秘传,上一个会的是他爹赫连若云,他会使用也不足为奇。”秦非情回想起之前所查资料,“赫连若云似乎多年前已死。”连昭淡然道,“不错,他死于摄魂反噬。”几人一时惊于赫连家秘闻,又见连昭不欲多谈,就此淡下话题。

连昭忽道,“师尊,我有一事相请。”楚凌应道,“说。为师尽力而为。”连昭失笑,“世上还能有什么要您尽力而为的,是关于您的好徒孙。”计都在一旁诧异,不明白怎么有关自己。连昭接着道,“他因我之故提前化形,未经混沌之气炼化,修为有失,现下我身体不济,劳烦师尊带他去积石山风眼锻体,那是他诞生之地。”楚凌应下,“此事简单,正好我闲来无事,便带这小狼走一遭。”

计都大惊,“那昭哥你的桃花煞和另一只眼怎么办?”连昭却笑,“好计都,不用担心。那只眼睛早已毁了。”除楚凌外,院中几人皆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连昭接着说,“当年我贸然答应罗浮三尊约战,本就是瓶颈已久,妄图破后而立,向死而生,却不想…”他扶额苦笑,“是我托大了。”秦非情面色黯然,“原来当年你走之前那番话是这个意思。”

连昭立于药庐院中,忽然抽出脊骨中龙渊。手指拭剑而过,讥笑道,“想不到我的脊骨,也能成为世人追逐的宝剑,实在荒谬。”他一转剑锋,挽了一套剑招,剑走龙蛇,形神飒沓,招招式式不带真元,倒像是凡人剑客舞剑。

他收剑而立,楚凌在后观看,好似幼时教他练剑。

楚凌忽然开口,“昭儿,你后悔所做不成?”

连昭抚剑默然,良久道,“不悔。”

“如此便好。你向来从心所欲,所行即所得,这便是你的路,一以贯之。”

连昭笑道,“师尊所言极是。”

他忽然伸手覆住眼睛,“我这一生,成也这身天赋,毁也这身骨和眼,不如都不要了去,重新开始。”言罢,变手为爪,三指深入右眼,硬生生扣出那只失而复得的重瞳。“这眼睛本就承载摄魂之力,用不得,不如发挥点余热。”连昭遂将眼睛抛起,他复又失明,单眼血流如注,却出手无比精准,单手一横,龙渊剑锋直指重瞳,剑尖骨刺顶在眼球一角,两力互成犄角之势,竟发出金石之声。

瞬息之间,瞳珠破碎,骨剑节节尽断,于空中化为飞灰。

本卷完

作者的话:热插拔重瞳、、、

本卷完了,大家想直接开新图还是开一段回忆?

10/29 修了一点bug

第十六章海市

高血压男同对话

几日后。

殷照夜正在药庐里独自喝酒。

门口忽然闯进来一个人,竟是连昭。

两人谈不上相熟,只在看病时有所交集,所以她有些诧异。

连昭拎了一坛酒来,他目不能视,却不像月奴一般谨小慎微,反而步履潇洒,与常人无异。他走到殷照夜身前坐下,放下酒坛。

“喝这个,秦非情三坛仙馔就把你收买了,他白在凌崖峰独自待了这么些年,连师尊最好的收藏都找不到。”

殷照夜也不忸怩,坦然笑纳,“这是什么酒?”

“飞光。”

“好古怪的名字。”

“这酒是师尊分神渡劫时所酿,喝下去后一口便能醉上三天,能回溯己身,大梦万古,所以名为飞光,至今唯余几坛。”

殷照夜兴奋起来,宝贝似的搬走那坛酒,“那我可要好好试试。”

连昭笑了起来,“非情说的不错,殷小姐果然好酒。”

殷照夜皱起了眉,“别那么叫我,直称名字就好。”

连昭耸了耸肩,“之前叫习惯了。”他指的是月奴,月奴一向以殷小姐称呼殷照夜,像是要有别于以往他服侍过的那些人。话至于此,殷照夜反而有些语塞,想与他谈起月奴,又唯恐有些不妥。连昭已感到她的犹疑,抢先开了口,“之前的事我都记得,多谢你。”

殷照夜松了口气,“我还挺想念月奴的。”

连昭笑了起来,“你可以把我当作是他。”

殷照夜撇嘴,“你们可完全不同。”

“那日的事我听计都说了,好气魄。”她想了想,“月奴可做不来这种。”

连昭却说,“不一定。月奴也好,连昭也罢,都是一类人。”

殷照夜不置可否。转而调侃,“我辛辛苦苦为龙渊驱煞,结果你一醒就把它毁了。”

连昭耸肩,“我这不来赔罪了吗。”

他又道,“此来还为告辞,我要下山一阵,不久留昆仑。”

“你要走?”殷照夜面露惊色,“那你…”

她意有所指,连昭明白她的意思。“师尊已经暂时压下桃花煞,一个月内不会发作。至于后来”,他坦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还没想好。”

殷照夜失笑,“那你是打算以炉鼎之身再修行吗?”

“鼎身不可逆,不得不如此。”

殷照夜却有些迟疑,“炉鼎无法修行,是因为鼎体以自身为滤器,洗涤天地灵气,丹田无法聚气,更别提结丹结婴了。”

连昭道,“丹田无法聚气,就找一个替代品。说到底,只是一个容器罢了。修士分神以后,丹田之气散于肉身,沟通天地,灵气贯通,倒与炉鼎有些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