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我嫁便是……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伯母……”沉香儿明白他们终是容不下她了,亦不想再听她继续埋怨她父母之言,心寒地点头道。

沉香儿知道这门亲事虽有所蹊跷,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毕竟在沉家这么些年,伯母继续哭闹下去只怕怨她拖累了他们一家,变成她不识好歹。哪怕这次她僵持不应,今日埋下这怨,伯母哪天狠心把她偷偷卖了也是有可能的。

见沉香儿点头答应,陶氏立马变脸喜笑颜开,只道让她今日别干活了,回房收拾好准备明日待嫁。

沉香儿点点头应了,但还是趁陶氏没注意下去到隔壁,然后把一朵绢花塞给只比她大一岁的李翠花,她是村里唯一不爱与沉春花那几人往来的人,而她与沉香儿河边一起洗衣服,砍猪菜次数多了,常常结伴,所以她算是唯一跟玩的好的伙伴了。

“你这是干什么?平日看你可稀罕了。”李翠花赶紧把那好看的绢花递回去,她知道这是她给别人做活时用剩下的布攒起来做的,她手巧做的也甚是好看,跟铺子里卖的差不多,若是沉春花见了,怕不是立马就夺去戴了。

“好姐姐,你就收下吧,本来我也戴不上这玩意,我倒想用它,跟你换点人情,想叫你去隔壁村帮我打听个事。”然后沉香儿与她说了她被匆匆定亲之事,她现在肯定是去不了隔壁村的,只能拜托李翠花去帮她打听了。

李翠花先是惊叹于她怎么如此仓促就定下亲事嫁人,一边也很是清楚那陶氏不是什么好伯母,自然应下道:“好,你别急,我这就想办法帮你问问。”

沉香儿托她去一趟,其实没寄什么希望,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嫁出去,至少让她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家,心里有个数,她进门也能做好准备应对接受。

交待完李翠花,回到沉家,她心焦的等到太阳落山,才听到小石头砸她窗户的声音,才开门偷偷溜了出去,见到李翠花,急忙道:“怎么样?可打听到了?”

李翠花先是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气急道:“你那伯母真是个黑心的人,你知道那陈家什么情况吗?我费好一番劲才知道,原来他是病秧子,听说最近诊治好几次了,家里白布都早就买好了,好几次都要差点一命呜呼了,也是最近他们家才想着那陈云柏都已十八了,也没个媳妇,这不没人敢嫁,就想花钱找人冲喜,据说有五两银子呢,难怪你伯母会让你嫁去。”

“给人冲喜?难怪那么着急?这年头五两银子可不是好一大笔钱,她怎么会舍得不卖我去。”

沉香儿想过或许对方或残或是年龄大鳏夫,最后却是更甚,原来是找了个快死的人,她还想着嫁去过面对什么样的丈夫,这怕是随时准备做寡妇。

“香儿,你要不想办法逃吧,万一你嫁过去冲喜不成,那人没了……你可咋办?婆家若坏的话,你怕是还要被指责不详呢!”李翠花忍不住替她担忧出主意。

“翠花,别傻了,外边世道还乱,我既没银钱,又没户籍我一女子能逃去哪?”

李翠花想了想也是,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好像只能干着急。

看出翠花的担忧,她道:“算了,听天由命吧,反正我这辈子已经这么苦了,日后又还能再苦到哪去呢?”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她却最后用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她早年便知道哭对她来说没有用。

冲喜出嫁

翌日,对于这桩买卖亲事,陶氏虽想敷衍,但也不能完全不办说不过去,还是掏了点子钱,请人做了三两桌简单席面,沉香儿还是连喜服都没有,只找了套半旧还算喜色的衣服给沉香儿穿上,然后喜婆来接亲的几人面露尴色又无可奈何,只得给沉香儿盖上一块红盖头就接出门去了。

说是酒席,除了办事那几人吃,村里没有谁当真来参加吃这酒席的,大家知道沉香儿嫁去那处就是怎么回事了,可非亲非故没人愿意跳出来说些什么。

有人心里鄙夷陶氏,有人心里可惜沉香儿,但见了嘴上还是笑着说句恭喜,整个酒席大家脸上都是扯出假的笑意,只埋头吃着菜,没人交谈气氛反倒十分怪异。

沉香儿是没法出去吃席的,接出门前只能默默坐在房里,连口水也没人记得端给她喝,她已心灰意。待等到喜婆来接那刻,她心里只剩忐忑和对未来的恐慌。

可走出房里那刻,沉香儿隔着红布,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她待了七年的地方,一个从来没属于过她的“家”。

这间她住了快七年的小屋子都是沉春花的,同她挤一屋被她日日嫌弃占了她的房间,包袱里带走的两套衣服,缝缝补补穿了多年其实也是沉春花穿不要给她的。在这个家里哪怕住了七年,屋子却没有任何再属于她的物品,她有的只是睡觉时占的那一块小角落。

想罢,突然发现离开这,或许也没什么好的。

最后她毅然决然的随着喜婆离开,然后就是被扶进一简易的轿子抬着走了几里路,吹奏的声音都好像喜庆不起来。

再听到旁边有人声,是终于安溪村,熙熙攘攘围观的人的议论声。

“哟~还真被那陈老姑介绍成了那门亲事啊……”

“啧啧……这年头还真有那为了几个银子卖女儿的人啊?”

“倒也不是,我听隔壁我亲家说,那愿意的也是个没爹没娘,被她伯母做主卖的……”

“有亲爹亲娘谁做的出卖女儿的事,听说那陈家小子昨日就要不行了…然后扎几针才没咽气…可不也是迟早的事,这会娶进门也是当寡妇嘛……”

“这年头,当寡妇那也比那外边没粮吃饭饿死强……”

“唉,说到寡妇咱村曾经可不少,前几年,男的都被抓去充军,又有几个回来了……”

人群里议论声声,后面渐渐又变得感慨万分。

毕竟安溪村比平溪村大多了,人口也多,可前几年打仗征丁,安溪村青年劳壮力基本也都上了战场,现在战役是结束了,可能从战场回来的又有几人呢?这年头可不就是寡妇多了就不稀奇了,民风都变开放,守不住寡有合适想另嫁的就走了。

此刻安溪村门庭若市,比起刚刚在平溪村,这会爱看热闹的人也多,对新娘子好奇的也多,就一堆人蜂拥地跟着队伍去陈家观礼。

嫁的陈家在安溪村已算大户了,布置比起沉家的敷衍这边用心多了,内外至少看着喜气洋洋,连院里树上都布满红绸,然后爆竹声响中,喜婆扶着沉香儿下轿,就着盖头一角,她看到了院子中布置好的祭拜天地的祭桌,一旁还绑着一只大公鸡。

沉香儿知道新郎病重下不了床,所以喜婆让她跟一只公鸡拜天地亦没有任何动容,盖头挡着,她像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跟着一拜一起完了礼。

然后就是一堆的说话声,她分不清是谁道:“扶进新房吧,待客散了再扶她去大郎房里坐会。”

有人把她扶进一间屋子里床上坐下,然后就是熟悉的喜婆开道:“新娘可以揭盖头了!”

说罢不知谁便帮她掀开了盖头,沉香儿还有点措不及防,一下也看到了屋子里有不少人,窗外好像也有人凑着脑袋再看,还有谁不知喊了句“好漂亮的新娘子”

沉香儿看到大家眼里先是惊艳,然后就是一脸可惜,心里亦是明白她们可惜什么,可她现在顾不得这些,只有些紧张的抬头看着床边离得近的几人。

想来就是她夫家这边的人,还好喜婆笑着先开口给她一一介绍了。

站的最近的还不到四旬年纪的就是她以后的婆母萧氏了。

长得温婉,可能长年不需要做什么农活显得也年轻,但眉宇间却满带愁情苦楚,想是因为病殃的儿子,充军一去不回的丈夫等原因。

后边一年长有了白发六旬的婆子是她婆母的娘亲。

再后边的女眷大多也是萧氏家的兄嫂弟妹等来帮衬的娘家人。

因为是冲喜,大家也无心热络交谈,只认了下人,萧氏就开口道:“迎亲一路来也累了,待会我让人给你送些吃食,你吃完就在房里休息吧,晚点再带去去见柏哥儿。”

沉香儿点点头应下道谢,其它一概不不多问。见此喜婆也终于放下心来,她是知道沉香儿是被陶氏糊弄才嫁来的,一路以为她不知情,怕是到了知道真相,还担心她会接受不了哭闹一番呢,现下见她早有计算,人还本分识趣,她做的这门亲事也算是完成了。

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