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愣神的时候,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声音:“运行督脉,可转气源。”我看向慕无尘,却见他睁开眼,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此等基础之心法,你也能忘了么。”

我怔怔地看了他半天,脑子才听明白他说了什么。我扯了扯嘴角,嗓子沙哑地说:“浣剑真君看来是真不知道,我们这些妖,可修炼不了你们正道的心法。再说……我灵脉已毁,现在练什么都没用了。”

慕无尘看着我,语气冷硬:“自暴自弃,谁也助不了你。”

追!文二三O6#久二^三}久'6

我目光冷下:“真君大可放心,青峰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你若真想帮我,不如多和我睡几次,早些时候把我弄出这个鬼地方。”

我的话如此不堪入耳,慕无尘眉头蹙起,像是后悔开口一样,他闭上眼打坐,总算不再管我。

不知是否炉鼎之法真有如此奇效,后来的整整三个月里,慕无尘都没有再发作过。 ?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 (十五)下

五年前,在一个偶然之下,我救了天门宗贺兰芝一命。

当时,我将贺兰芝带了回去。先前那个风光意气的芝兰玉树,现在却是性命垂危,奄奄一息。贺兰芝和比他整整高出了三阶修为的魔修恶斗,而且,对方还是化神之期。修炼的层次划分,并非只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对大多数的人来说,刚开始从炼气到结丹,也许只要用上五年,但从结丹跨至出窍,也许就需要二三十年,越是高阶的修为,要求的心性、耐性都非同一般,更何况,你还得和老天斗。寿元并非无尽,就算是神,也有陨落的一天,有多人少人寻道的这条路上,还未走到自己的极限,寿命就已经到了头。

贺兰芝还年少,他只要能够活下来,就有无限可能。当时的我,其实也并未想得到这么多。我虽已成妖修,但也拎得清是非善恶,贺兰芝和我也算无怨无仇,我不可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

我将贺兰芝放在床上,竭力救治他。他伤势极重,且多为内损,难以痊愈。我清理他的伤处,其中尤以双眼最为严重。贺兰芝原是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现在他的眼睛被灼伤,血肉模糊,连我看着都暗觉心惊,帮他敷药包扎的时候,双手也不自觉地微颤。

之后,我探向贺兰芝的灵脉,竟发现他的体内有一丝魔气流窜。

魔修和道修气源迥异,两者不可相混,当年慕无尘也曾用此法试探我究竟是不是妖,对他们正道之人来说,魔气无异于剧毒,若不去除,贺兰芝便是侥幸存活,以后也是形同废人。那魔修居然如此毒辣,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毁掉贺兰芝。如果这时候贺兰芝碰到的是别人,那他只好认命等死,可惜,老天不绝他的命。

我是半人半妖,再说两派心法,我都了若指掌,而魅妖之体又有别于他人,不论是正道清气还是魔气,都可吐纳循环。这也就是为什么,慕无尘当年用如此霸道的灵气在我四肢筋脉走过,我还能活下来。

我坐于贺兰芝身后,为他疏通灵脉,整整七天七夜。待我收功,已全身是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虽说不能将他体内的魔气彻底祛除干净,也算是暂时保住了贺兰芝的这条命。

此后的半个多月里,我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每一天都为他洗髓通脉,吊着他一口气。我知道若真要救他,那就要尽快联系上天门宗。然而,蓬莱山与虚荒相隔千里,我又没有了飞剑,哪怕步程再快,贺兰芝也已经等不起。

是夜,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坐,突然听见几声呓语。我睁开眼,见贺兰芝嘴唇微微翕动。他这一阵子都未曾真正地清醒过,梦话倒是说了不少。我凝神一听,他嘶声喃喃:“爹……娘……”

贺兰芝在外人面前是如何地意气风发,人人都羡慕他出身良好,天赋过人。但是,却无人看见他身后的艰辛,他看着如珠如玉,好似从未吃过一点苦头,可是他的双手却跟粗人一样布满茧子。我走过去,为他掖了掖被子。

我看着这个从九天上摔下来的云鹤,他伤痕累累,不见半点风华,却让我觉得容易亲近得多。一个人他表面上再如何风光,实则却背负着血海深仇,没有了其他的亲人,一个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内心是有多么地孤独。这些,我都能够明白。

“我也没有了爹娘。”我凝视着他,自言自语地道,“……原来,我们竟是一样的。”

到后来,我才发现,我终究还是错了。我跟贺兰芝,从来就不是同路人。不该是我的东西,我强求一世,也不过是和我娘一样,沦为他人眼里的笑柄罢了。

最开始,我对贺兰芝莫名生出的在意,便是源自于这种同病相怜的情感。我不想他死,不管是用什么样的办法,我都要救活他。

在我和他相遇的第二十二天,贺兰芝头一次清醒了。他的眼睛蒙着布,什么都看不见,身上还发着低烧,可却已经能说出完整的话。我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句话便问我:“……你是谁?”

我在不动山近一年,好久都没听见他人和我说话。我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应他道:“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贺兰芝绝对想象不到,救了他一命的人,是他最恶之入骨的妖修。我也不想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没有多说什么,贺兰芝却对自身的情况有所了解。当一个人命不久矣,是会害怕,还是怨天尤人,这一些,我都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贺兰芝比我所预料的平静得多,甚至对自己年轻就要逝去的性命,也不曾感到有一丝惋惜。

他苏醒后的那两日里,我从没离开过他的床边半步。我喂贺兰芝喝下了苦药,他这两天咽什么、吐什么,精神看着却还不错,我很清楚,他这是回光返照,留给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他勉强喝了半碗药后,我扶着他坐起。

贺兰芝身上的紫气已然黯淡下去,药石罔效,他只是靠着内丹仍然在苦苦强撑。他的连朝着我的方向,沙哑地问:“这里是何处?”

我回答他:“不动山。”

“不动山……”贺兰芝喃了喃,问,“离蓬莱可远?”

我如实说:“以我的步程,最快半年。”

贺兰芝轻点点脑袋,我就看见他摸了摸腰下。我知道他在找什么,说:“麒……你的东西,我保管妥当,你若是现在想要的话,我这就去取来。”说罢,我就要站起来。贺兰芝却叫住我:“别走……”他的气息微弱,语气却很笃定,“……我信你。”

我微微一怔,也没坐回去,只走到他床边,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他静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在下有一事相求。”他嘶声说,“我如果不幸,便劳烦阁下带着我的遗物,去蓬莱告知宗主,说敏之不孝……”贺兰芝认定自己逃不了一死,便缓缓向我交待后事。他的声音平静而宁和,是个天生温柔的人,他还提及了自己和云霄宫的婚约:“请你告诉裴姑娘,我一直视她如胞妹,非是男女之情,让她莫要伤心。”

“一直以来,我担忧自己会令师门失望,更怕让父母蒙羞,应下了不少违心之事,却为此而耽误了一个女子。” 却看贺兰芝牵了牵嘴角,竟有几分松快之意,“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只是……”

我突然打断他:“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不想知道。这一些话,你自己回去蓬莱以后,亲口告诉他们。”我毫无情面地说,“你如果死了,天门宗会怎么样,那都跟我没有关系。”

“……确实,是在下唐突了。”贺兰芝一点也不气恼,反是朝我微一莞尔:“那我只有一个请求了。”他虚弱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凝视着他。我不知道此下我心里的这种感觉,究竟算什么。我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的心愿。

我不能轻易答应他。

“如果你下一次还能醒过来,我就告诉你,我到底是谁。”我强忍着眼睛的酸涩,呢喃般地轻语道,“贺兰芝,到时候你一定要记住,你欠了谁一命。”

“好。”贺兰芝点点头,我从未见过笑得比他更温柔的人,他昏迷之前对我说,“贺兰芝发誓……此生,决不辜负。”

贺兰芝这一昏睡,到天黑都没再睁开过眼睛。那时候,他的周身,已经有死气萦绕,连我都这点修为的瞧出来了,至多不过三天以内的事情了。

他沉睡过去以后,我又成了一个人,没有人和我说话,也再没有人会对我笑了。我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孤零零的一个人,居然会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在那短短几个时辰里,我却像是过了几十年一样。

我一脸木然地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他,看了一整天。奇怪的是,我却觉得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我不禁探出手,掌心轻柔地抚着他的脸庞。与其把自己弄得这么惨,我宁可他还是当日那个清贵自傲的少宗主,任他是看不起妖族也好,嫌恶我也好……我都不想让他死。

我记得我娘修炼的那些功法里头,除了双修之外,还有一个炉鼎大法。我天生过目不忘,只粗略地看过几眼,就已经记住了所有的要领。犹记得那本书第一页上的一行字写道:为炉鼎者,至低至贱。

这句话,实是告诫修炼此功之人,不可对炉鼎产生情感。这世间所有的功法,都要付出代价,一旦做了炉鼎,那个人就会成为一个器物,耗损自己的生气和寿元,为他人续命。炉鼎大法对人而言,极是阴损,偏偏有许多人对此趋之若鹜,将魅妖当成下贱的器具,可是,他们想将我们用完了就扔,就不知魅妖的身子,是这世间最难解的情毒。可不管怎么样,最惨的,依然还是做了炉鼎的人。

我思量了很久。我这身修为,得来不易,先前慕无尘毁了我的剑灵,我的修行之路更是举步艰难,都快两年了,我还停留在结丹后期,迟迟没能突破。后来我才知道,对魅妖来说,双修才是唯一的出路,可惜,我一直在走着弯路,这才比他人都缓慢。

若是我做了贺兰芝的炉鼎,恐怕我这两年的努力,又是白费工夫,甚至连修为都会倒退。然而,在钟意的人和自身的修行之间,最终,我选择了前者。

朦胧晦暗的烛光下,我一件件地褪去自己的衣服。那时候的我,只经历过一回情事,并且那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混乱而又痛苦的

第一回,我亦不曾去细细地回忆过。我慢慢来到床上,跨过贺兰芝的身前,两手支在他的两侧,就这么撑在他的身上。

我很迷茫,也很紧张。可我的身子很热,甚至比媚骨发作的时候,还要滚烫无数倍。我面对着昏迷不醒的贺兰芝,好像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物价的宝物,我不知该怎么对他,不知该如何让他好起来,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做,他才会觉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