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然抬头看着他:“师叔,连你也觉得我不对?!”
“你是不对,袁飞也有过错。”谢天澜道,“可你令师叔尤其担忧。”
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强硬示人,为了不让他人看我不起,我向来都虚张声势。旁人随口一两句话,我都联想极多。听到师叔这么说,我心中不平,哑声道:“说来说去,师叔也不过是偏袒自己的弟子。”
谢天澜猛地转来,他不曾料到我会这么说。便看他走过来,两眼微怒地看着我:“青峰,你可知道,天剑阁这么多弟子当中,最没有资格说师叔偏心的人,就是你。”
我一怔,一股愧疚之意顿然袭上心头:“师叔,我……”谢天澜没让我说下去,他自顾自道:“师叔当初为了你,违背长老的意愿,把你收入门中。这么多年,师叔把能教的,全都亲自教授给了你。苍翠峰有这么多弟子,师叔只护着你一日日长大,你说,我最偏心的人,应该是谁?”
他这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我敛目道:“师叔……我错了。”
谢天澜似也有不忍,他将手缓缓放在我的肩上: “青峰,你没有其他的亲人,师叔便是你这一生唯一可依赖之人。不管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师叔。”他离我离得很近,温热的鼻息拂过我的脸颊,我忽地想起那夜无缘无故的燥热。我对师叔……
“师叔,”我瞧见他手掌上的包扎,猛地抬头问,“您受伤了?”
谢天澜顿住,而后,就点一点头:“是啊,先前教授弟子时不慎弄伤了手,已经没有大碍,你毋须挂心。”
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皆以为,草头村一案,是那个老妪所为,结果过了半月,就被人发现那个老妪死在了离草头村不远的林子里。她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大半个月,尸体都被狼给啃了。这说明,在和我们分开之后,她就被人给杀了。只不知,她究竟是杀了全村人的罪魁祸首,亦或她只是个过路人,而凶手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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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头村惨案就此断了线索,也没人再追究下去。
此事后,又过了有数月。此日我来到苍翠峰,正好见到袁飞与苍翠峰的弟子比划。袁飞不知有何毛病,频频走神不说,还错漏百出,以至于连连败退,连个结丹初期的师弟都打不过。
“袁师兄,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其他弟子都发现了,看来,袁飞确实遇上了什么麻烦。
面对他人的关心,袁飞只是摇了摇头。有一师弟不住追问,袁飞猛地咆哮道:“我都说没事了,烦不烦!”他收起木剑,转过来,就和我打上照面。我二人自从那一回之后,就再无交集,平日见面,也都不说一个句话,简直形同陌路。
袁飞的目光一和我对上,就马上移开了。我发觉他两眼下有青影,明显是郁结于心的模样。可我当时对他的事毫无兴趣,便也不过问,刚要与他擦肩而过,正好有一师弟跑过来要和袁飞说什么,一见到我时还顿了一下。
袁飞说:“你要说什么话,就直说罢。”那师弟偷眼瞧了瞧我,跟着道,“袁师兄,听说主峰后山最近有一只灵兽出没,我和几个师兄弟打算过两天一起去看看,你去不去呀?”
袁飞却瞧向我,冷不丁问了句:“慕师兄,你去不去?”
他们每次有什么事情,都从来不会叫上我。这个袁飞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我正打算拒绝,却又听他说:“师兄,你一直怕自己输给我,不如这次我们比比看,看谁先抓到那只灵物怎么样?”
我眉头拧起。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又有何惧:“比就比。”
“那就这么说定了。”袁飞有些失神地一点头。仔细想来,他当时就很有古怪,可是,我却没有放在心上。
两日后的晚上,我们几个人一起去了主峰的后山。
那一晚,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可以说我这一生的跌宕起伏,都是在那一夜之间铸成的
那晚,袁飞死了。而和我们同去的师兄弟们都看见,是我亲手杀了袁飞。 ?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 (八)下
袁飞死的那个晚上发生的种种,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办法忘记。
那一夜过后,我的媚骨就彻底醒觉,堕落成一个人人唾弃的魅妖。天剑阁所有人都认为我杀了袁飞,便是谢天澜也深信不疑。诸长老请出了慕无尘,浣剑真君亲手断了我的本命剑,捏碎我的剑灵,再将奄奄一息的我擎入俗界,一点留情都没有。
可是,我命大。他们到底失算了,慕无尘在我身上下的最后一道护身咒起了作用,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都没死成。
从那以后,我从天剑阁的剑修,变成了阴沟里的老鼠。我四处躲避、流亡,最后还是孤身一人回到了虚荒的不动山。我避开人群,在那儿一人孤零零地生活了一年多,直到伤势渐渐好了些,也就是在那儿,我巧遇了与魔修斗法后、受重伤瞎了眼的天门宗少宗主贺兰芝。
当时的我,已猜到他的真实身份,我一开始费心救治他,确实抱有狭恩图报的心思。我没想到是,贺兰芝失忆了,而我更没有料到在后来,我会爱上他。
贺兰芝与我在不动山一起待了足足三年,我二人结为道侣,一起双修、欢爱,在那里没有人看不起咱们,也没有人阻拦我和他在一起,我们的日子,过得如同神仙眷侣一样。那时候,我的心里几乎已经彻底放下了仇恨和不甘,我不再执着于过去,我只想和贺兰芝在一起过好剩下的每一日。
可是,再怎么精心雕塑的谎言,到最后,还是会被戳破的。
兜兜转转多载,我回到了天剑阁,并且,又再一次被押在了思过峰峰顶的审堂。峰顶上,寒风刮面,我不像这些大能,有充裕的灵气护体。我的身子不自觉地哆嗦,可是,我依然倔强地看着他们。不管过多少年,不管他们问我多少次,我还是要说,我没有杀袁飞。
一个长老道:“既然他死也不悔改,再怎么审也是徒劳,我天剑阁出了这样的人,真是毁我剑门声誉,死不足惜。”
“不可!”另一人陡然道,“现在各大宗门都在等我们天剑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就算是用重刑,也得让他把实话都说出来!”
我听见他们的争吵,心下冷笑如今的天剑阁早已不是过去的天剑阁了,不仅处处受制于人,连身为剑修的骨气都荡然无存。泱泱大宗颓败成如斯田地,不知先人们知道了,又会如何做想。
他们争论到后来,都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到最后还是得由阁主定夺。赫连江这老叟素来视我如眼中钉,只听他说:“我天剑阁立宗千年,岂有看人脸色的道理。天剑阁如何处置弟子,那是我们阁中的事务,魔尊靳涯就算没死,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何至于令你们自乱阵脚。”他捋着须眯眼瞧我,“来人,先将慕青峰投入死牢里!”
谢天澜脸色一变,倏地站起来:“阁主!这和先前说的”
赫连江扬手拦他说下去:“天澜,先前征伐万魔宗,就是因为你的一念之善,害得我们天剑阁损失了这么多优秀的弟子。”他冷眼看了眼他,“谢长老,这一件事,天剑阁可还没向你好生问责呢!”
谢天澜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各个长老互相一觑,人人心思各异。我没来得及听完他们接着争执什么,就被他人强押着去了思过峰的死牢中。
这座死牢不比天门宗的水牢好多少,此处冰寒彻骨,不见天日。我蜷缩于枯草堆之中,牙齿微微打颤,呼吸时吹出一团团的雾气。这样的冰冷,活人撑不了多久,至多两夜,我会被冻死在这儿。此时,我感觉到怀里有阵温暖,哆嗦地赶紧拿了出来是周念扔下的那块暖玉。
我将它紧紧地捂在自己双手里,颤抖地贴住了身体。我原本想把它还给他,看样子已经没什么机会了。
我并不想对他那般残酷,可是,我怕他和我太亲近。至此,曾经对我好的人,都会落得一身麻烦,而且,他们到最后,都会后悔曾经那样待我。如果迟早都会对我失望的话,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厌恶嫌弃我来得更好。
那样的话,我也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没想到竟是这一块小小的暖玉让我熬过了这一个晚上,到了深夜,半睡半醒之间,黑暗中蓦地响起“哐啷啷”的声响。我一睁开眼,看清楚了来人,未料竟是谢天澜。
他用剑劈断了我身上的重锁,把我给一把拉起来:“青峰,走!”
“师叔……”我失声地喃了喃。我真的没有想到,谢天澜会为了我而劫狱。谁不知道,惊鸿剑视规矩重如泰山,当初众人以为我杀袁飞,他都能忍痛大义灭亲,今回竟要将我劫出死牢。
谢天澜将自己的袍子盖在我身上,他伸手摸了摸我冻僵的脸庞,而后将我紧紧搂住。他声音微颤,充满着懊悔:“师叔错了,师叔不该被仇恨蒙了心,让你白白受此冤屈……!”他颤抖着抚过我的脑袋,沉痛道,“他们都疯了,天剑阁……天剑阁已经完了!青峰,你别怕,师叔这就救你出去!”
我没来得及多问,就和谢天澜一起快步离开牢狱。这死牢位处于崖壁之间,要走的话,只能御剑离开,此下外头正刮着强力的风雪,谢天澜没有迟疑,他唤出飞剑,将我一手护紧。只是,我们还没来得及飞出思过峰,就已经被人发现,来者来势汹汹,各峰首徒倾出,围出的剑阵将我二人锁于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