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拧着帕子痛哭起来,皇上更累了,这个还没哄好,那个又哭了。 “皇额娘,您怎么也哭了?”
“我……我想起了以前的事……那时候先帝宠爱董鄂妃,还说董鄂妃生的皇四子,是他第一个孩子。”太后握着帕子大哭,“那时候你们兄弟还小,可能记不太真切了,但我还记得皇上当时的眼神,太可怜了……”
太后的话如雷击一般,皇上耳朵轰鸣,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说他年纪小不记事,但关于父亲的事,他怎会不记得?那时候皇四子刚出生,皇父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满脸的笑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一年到头见不到父亲几次,每次见面,父亲都是严肃的。
年幼时的酸楚涌上心头,皇上暗自叹息,原来,我也是那样不称职的父亲吗? 皇上搂紧三阿哥,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不哭了,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太后看他们父子好了,勉强放下心,她擦着眼泪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过了很久,三阿哥不哭了,皇上拍拍他,“起来吧!还要在我怀里赖多久?”
三阿哥眼泪又往下流,“我还没哭完……” “还没哭完?我的腿都蹲麻了!你还有什么委屈的?” 三阿哥又开始大哭,哭得手直哆嗦,脸和眼角都是麻的。
“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委屈,我身边只有柏江一个服侍的人了,他们也不肯放过……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但我总是很容易伤心难过……我真的,真的很努力地去活了!但是你真的不懂,你不懂有心理疾病是什么感觉……”
“好好好,我知道了,接着哭吧!哭个痛快!” 三阿哥又哭了一会儿,勉强止住眼泪。 皇上问:“还要哭吗?要不回去歇一歇?”
三阿哥咧着大嘴,又要掉眼泪了,“我想要你抱着……” “行行行!咱们去榻上坐着,我批折子,你抱着我哭,这样行了吧?” 三阿哥点点头,“行,你陪着我哭就行……”
父子俩坐在榻上,皇上挨着炕桌批折子,三阿哥搂住他的腰,靠在父亲肩膀上,时不时掉几滴泪,扯着袖子抹两把。
不知过了多久,三阿哥累得睡着了,脑袋咣当砸在皇上腿上,正好砸在麻筋上,把皇上痛得差点摔地上。
梁九功忙过来抬住三阿哥的脑袋,他压低声音道:“皇上,奴才找两个人把三阿哥搬走吧!” 侍卫进来搬人,但三阿哥搂着皇上死活不松手。
皇上摆摆手,“罢了,让他在这睡会儿吧!” 三阿哥箍着皇上的腿,脑袋瓜依恋地蹭了蹭。
皇上痛得直呲牙,野熊一样的儿子,石头一样的脑袋瓜。孩子与自己交心,这确实很好,但撒娇就不必了,多来几次他真受不了。
----------
第 24 章 第 24 章
天已经黑透了, 梁九功送三阿哥回阿哥所。三阿哥没走稳,自己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 “哎呦, 您小心点哎!”梁九功忙扶住他,
“您瞧瞧,夜已经深了,您非得回来。皇上留您在乾清宫住, 您就留一宿呗!还能跟皇上好好聊聊,父子之间难得亲近的机会。” 三阿哥看起来很疲惫,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再啰嗦就该惹人厌烦了。” 再者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哭成狗样, 鼻涕眼泪糊一脸, 还说‘要皇阿玛抱着’这种话……
三阿哥很少撒娇,难得来一回,等情绪退去, 他只觉得羞耻, 恨不得钻进地砖的缝里。 “呦!到了,我扶您进去。” 吱嘎一声,门开了, 柏江从里面跳出来,
“三爷,您总算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柏江冲过来扶住三阿哥,梁九功笑道, “三爷, 您到家了, 奴才也该回去了。” “公公里面坐坐吧!”
“改日吧!天晚了, 奴才急着回去复命呢!”梁九功走前嘱咐柏江,“好好照顾三爷,他今天很累了。” 目送梁九功等人离开,主仆俩进院子关了院门。
柏江担忧地问道:“三爷,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奴才走后,皇上打你了?” “没打我,只是父子之间说说话。” “说话?”柏江借着廊下的灯笼仔细打量,“您哭啦?”
三阿哥说话的音调立刻上来了,“胡言乱语,我怎么会哭!我!雄鹰一样的男人,我从来都不哭!” 三阿哥调门老高,把柏江吓一跳。
他心道:三阿哥又开始胡扯了,以前他动不动就迎风落泪,问他因何难过,他也不说。哭了就哭了,咱俩也不是外人,怎么今天还犟起来,不承认了!
柏江看他那么激动,急忙去哄,说话都磕巴了,“是呢!三阿哥从来都不、不不、不哭,您一向是流血流汗不流泪!呃……雄鹰一样的男人,翅膀子忽扇忽扇,可有劲儿了!”
三阿哥也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忙咳嗽两声。 “我只是跟皇阿玛交交心,说说心里话。皇阿玛知道我的想法,愿意原谅我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柏江大喜,“当时皇上没有训斥你,也没有治您的罪,奴才还担心皇上要过后算总账,再把您关起来。如今你们父子把话说开,那一切都好了,皇上也知道您心里的苦了……”
这一番话,又把三阿哥的眼圈说红了。 柏江哽咽道:“以后三爷的病,也就能好了……” 柏江一哭,把三阿哥的眼泪也勾出来了,主仆俩抱头痛哭,哭声都传到院子外面。
门外,去而复返的梁九功扒着门缝偷听,听到哭声,梁九功满脸疑惑。
这位小爷怎么又哭了?宜妃娘娘盛宠多年,你一下子就给她干败了,宜妃都不见得哭这么伤心,你有什么可哭的啊!
梁九功的徒弟扯扯他的衣袖,梁九功轻轻摆手,带着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乾清宫里,皇上还没睡。他扶着桌椅,来回慢慢踱步。 不是他爱运动,而是他腿麻……
三阿哥的脑袋又硬又沉,他压着皇上的大腿睡了小半天,皇上也是肉做的,等这石头脑袋移开,皇上的腿针扎一样,摸着木木的,像是假肢。
梁九功进来复命,“回皇上,奴才已经把三阿哥送回阿哥所。只是忘了把眼睛消肿的药膏交给三阿哥,奴才折返回去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三阿哥说他雄鹰一样的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 皇上:“……” 梁九功笑着把三阿哥主仆的对话讲出来,“这会子三阿哥和他的小太监一起哭呢!”
皇上哭笑不得,“哭什么!他闹得阖宫不安,我没打也没骂,他还哭个没完了!”
梁九功忙道:“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换成别人,皇上这般恩宠,早就得意起来。可三阿哥心思敏感脆弱,他只是重感情。奴才看啊,即便您今日罚了他,只要说些体己话哄哄,三阿哥肯定甘愿受罚。”
皇上叹气,“这便是他好的地方,也是他不好的地方。” 太重感情,容易受伤,尤其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待在权利中心,太重感情不是好事。
梁九功劝道:“皇上别叹气,这回好了,您知道了三阿哥的心结,您多照顾他,慢慢的,他的病也就好了。”
皇上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管他好不好的,就这样吧!就像三阿哥说的,不管他是好是坏,是蠢是笨,他都是我的儿子。”
三阿哥和宜妃的事闹得很大,皇上打杀了几个太监,梁九功把当时看热闹的奴才全扔进慎刑司,之后皇贵妃轮番敲打,让后宫众人安分守己,但这依旧拦不住宫里的人偷偷议论。
大家都说三阿哥好厉害的手段,当日太子打了四阿哥,还要各种赔礼,如今三阿哥打了弟弟,又大闹翊坤宫,不仅不用赔礼道歉,还弄倒了宜妃。不,现在她是宜嫔了!
据说当日三阿哥很晚才离开乾清宫,皇上哄他哄了好久。后来皇上要三阿哥留宿,三阿哥还不肯呢!硬是摸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啧啧啧,以后谁还敢招惹三阿哥,这位爷当真是手段了得! 手段了得的三阿哥请了假,没去上课,只说自己病了,也不肯见人。
原因无他,只是他眼睛哭肿了,不好意思见人。请了两天假,等眼睛全消肿了,他看起来精神也好了,这才提着书篮去上学。
骑射课上,大阿哥和四阿哥围过来看他,其他皇子伴读远远地瞧着,不敢上前。
大阿哥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可真行啊!唱了一出大闹天宫,你也没被压在五指山底下,你比孙猴子还厉害呢!快,教教我,你是怎么争宠的?”
四阿哥嗔道:“大哥,你正经一点。” 老成的四阿哥拍拍三阿哥的肩膀,“三哥,打人的事情是老九不对,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大阿哥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嘲讽,“哎呦,你还安慰他?是他打赢了,老九现在还躺床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