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顾兰生心平气和,仿佛挨那一下是旁人一样,一边捏着他的手翻过来看掌心有没有打红一边说:“告诉我,是谁把你弄哭了。”

这一摸手倒没顾着答案了,那小手滚烫,小少爷分明是烧了。

顾承的老毛病便是压力一大就要烧,顾虔出生那次他就烧过一场,饶了也不说难受,大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烧了,没完没了的吐,吐到挂盐水,又没完没了的昏睡,烧一场人都要瘦一圈。

顾兰生抱人上楼,帮佣随即送了退烧药进来,他喂他喝了,又哄着喝了许多水,便在他床前坐下来听他说胡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应承他。

顾承问:“昨天晚上哪里去了?”

顾兰生说:“谈一桩生意。”

顾承骂:“谈的什么生意,谈了一整夜?!”

顾兰生说:“路远,在西非,几内亚湾。”

顾承安静了一会儿,说:“你要听话。”

顾兰生说:“好。”

顾承说:“别做危险的事。”

顾兰生沉默,他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生意人都懂得暴利与风险是对等的,总归他应得的东西,旁人无权插手,况且他不做,母亲娘家的产业便无人能做了。

顾承迷糊着,没听到他应,便抬手摸,顾兰生往前凑了凑,把脸放在他手心。

简单的肢体接触便可熨帖身心,使人放下戒备归于平静,顾兰生闭眼叹息,说:“好,我不做危险的事。”

顾承低低说:“我爸妈要离婚了。”

顾兰生总算知道了原因,更加不满,大爷哄人的本事是越来越不行了,从前藏着掖着还挺太平,如今名正言顺了怎么葡萄架反倒要倒了。

一个大男人,自己狼狈就算了,把孩子还乔哭了算怎么回事。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怎么来的呢,他们是因为爱我才把我生下来的吗……你知道么,虔虔差一点就被打掉了,我可能跟他一样吧……”

顾兰生轻轻捏着他的手揉搓,静静听他说,他的小少爷并不是个容易敞开心怀的人,他怕打搅他。

但即使他安静陪伴,顾承也不愿说更多了,只突然转了话锋说:“我的话你要听的。”

顾兰生说:“我听话。”

顾承说:“我叫你来,你马上要来,走不了路,爬都要爬来。你要记着我在等你。”

顾兰生说:“我记住了。”

顾承终于完全松懈下来,眼角的泪痕都千了:“我睡-会儿,你忙去吧。”

到了晚餐时间他才又醒过来,睡了大半天,跳过了一顿饭,醒来时浑身都是粘腻的汗。顾兰生只出去了一趟打发随侍和司机他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密他们都在等他,天大的事他都不会丢下病中的顾承。

顾承精神很软,量了烧,退了,顾兰生才敢抱他去洗澡。他们的身高越来越接近,只是体型上相差还很大,淋浴时顾承捏他的手臂,又去捏他的腰,还想摸他的腹肌,顾兰生不得不突兀的转身去拿浴袍。

顾承掩饰自己的嫉妒:“嘁,五大三粗。”

浴室里热得人要起燥,顾兰生撩掉眼角的汗,把人裹在浴袍里抱了出去,急匆匆塞进了被子里。

尽管顾承叫着不用打扫浴室,会有帮佣来弄,顾兰生仍然进去待了有一会儿才出来。

顾承随他摆弄,吹头发换衣服,像个小木偶一样任他把自己打理得紧紧有条,只在被穿袜子的时候不高兴的又踹了他一脚:“你手好糙,哪儿来的这些茧子呀?”

顾兰生紧紧握着他白嫩的脚不让他再动弹,抬头沉沉看他?

顾承看不懂他的眼神,挣了两下挣不开,正恼羞成怒要骂,他却又松手了。

他们在一起吃了晚餐,等到十点来钟顾承便又开始犯困,他半躺尚在床上逐客,顾兰生执意等他睡着,反倒将他惹毛:“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有能耐你别走!”

顾兰生纹丝不动。

顾承气呼呼的背过身不看他。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半睡半醍了,听到顾兰生说:“无论他们离不离婚,他们都爱你,家里每一个人都爱你……不会有人舍得抛弃你,你是最重要的。”

这话可真叫人安心啊,顾承听着这些话,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顾兰生走得干脆,下楼来,随侍立在门口给他穿外套。外头下着小雨,四月的爱丁堡,夜深了有些清冷,上车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窗帘后面似乎有道视线同他碰撞在一起,但只几秒钟,他便收回了视线。

车子绝尘而去。

暗渡 七夕番外

有时候,顾楚会很想念从前的顾长安。

那时候他温柔和蔼体贴入微,也没有太多恶习,即便后来知道了这只是伪装,顾楚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念,想被那时候的他托着屁股密密实实抱在怀里。

在那之前,已经很久没有人真正拥抱过他。母亲的谩骂与父亲的暴力使他很早便懵懵懂懂明白了自己的身体构造怪异。他们经常打他,父亲能一脚将他踢得站不起来,使他不自觉的养成了揣摩大人心思看大人脸色的习惯。他不被任何人需要,甚至不敢把在学校得到的第一份荣誉拿给他们看,没人会好好看他一眼,尽管他是那么的渴望得到这些。

他像只野生的小畜牲,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灵敏而狡诈。一旦察觉到什么地方有安全稳定的物质来源,有温暖舒适的环境可以筑巢,他便会起霸占的念头。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因此那时候,他确实是故意的,有目的性地亲近顾长安。当他第一次拥抱他,就在父母出事那一晚,当他把他从警局冰冷的长凳上拎起来抱在怀里,他身上厚重的成年男人略带侵略性的气息立刻将他吞没,他高大伟岸的身躯,有力的臂膀,王者一般沉稳大气的气度,无一不在宣告着他的可靠。明明几乎还是陌生人,顾楚却毫无抵触,甚至本能地箍紧了搂着他脖子的手臂,害怕被放开。

这个顾叔叔很喜欢他,他感觉得到他的偏爱。他多么希望自己在他眼里能够独一无二,从而能够彻底独占他。拥抱是远远不够的,因为顾叔叔偶尔也会抱别的小孩子,所以必须有更亲密的方式。他想嵌进他的身体里,成为他身上的一滴血或一块肉,这样他永远不会被抛弃。这贪婪的念头使他毫无界限的亲近依赖他,到十六七岁了,私下里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粘着他,喜欢被他捧着抱起来,环着他的脖子目不转睛俯视他,两条腿紧紧夹着他的腰,再滑下来咬他的鼻梁、耳朵、下巴或喉结,那时他完全不懂这些行为可能包含了性意味,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这样做,这让他感到安全舒适,成年之后很久,这种感觉都依然存在。而顾长安,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从未有过拒绝,哪怕是在书房工作,当他一步一步试探着靠近,他便会伸长手臂很自然地把他揽进怀里放在腿上亲吻他一直纵容甚至是鼓励他的这种行为。

不可思议,这重欲的老东西那时竟有这样好的耐性。剥下伪装之后,没有一次顾长安能够再忍受两个人之间这种不以性为前提的亲密接触,明明经验老道却还不知魇足,即使是分居两地,也从未让顾楚有过十天半个月的清净,除了某些特殊时期,比如早孕或临产,或者生育顾承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周期性子宫内膜剥脱出血。这样描述并不准确,身体里那套多余的生殖器官其实并未带给他太多麻烦,这种出血于他没有周期性,经常半年或者更久才会出现一次,而且几乎毫无征兆至少在他本人看来是这样。

这方面,他其实是个糊涂蛋,倘若后来有了女朋友,大约他便是那种只会叫人多喝热水的蠢驴。他的私人医生亚瑟从他十二岁开始接诊,仿佛一个儿科医生,除了问诊,一直以来都是跳过他直接与他的监护人沟通。

因此有段时期顾长安对这个洋大夫相当不满。他压根没有想过要顾楚这么早就怀孕,如果知道有这个风险,第一次他就会做好措施,不会被杀得措手不及。才十七岁,看电视都还在找动画片,一说怀孕,根本不接受,真得跪着哄。人又瘦,腹壁又薄,孕中期开始都看得到顾承在里面滚来滚去,小脚一会儿踹到东一会儿踹到西,他便常常见那小东西像只狐疑的猫一样低着头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看,那模样弄得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把人留在爱丁堡,隔着整个欧亚大陆,他牵肠挂肚坐立难安,生意也不想管了,忙的时候一周飞两三趟就为陪着人睡两宿好觉,都顾不得自己日夜颠倒作息混乱。

这种日子过上几个月,顾长安这辈子都长了记性,什么医学博士什么先进仪器,不能尽信,自己养大的小孩儿,什么身体状况他得自己掂量。

顾楚对生孩子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在爱丁堡,顾长安为了安抚他,做出了各种丧权辱国的承诺,为了不让他有时间胡思乱想,还特意请家教为他安排了本科入学前的培训课程。或许是因为太年轻,整个孕期他没有任何不适,足月后,只是睡了一觉,顾承便好好地躺在他的婴儿床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