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认识的那个他,却早已经回不来了。

他把什么都忘了。

我在紫阳洞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文音在另一边,早已经睡得香甜。我却睁大眼睛,头发蓬乱,神思万里。

月光照着我的手边,我对着月光,看一看那手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这七年过去了,我也快要,把什么都忘了。

我摸着那手环,它就静静地躺在我的身上,好像婴孩般听着我的脉息。七年了,无时无刻。

我想起那句没有兑现的话:“等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

七年了,每天日出,每天梦醒,可是睁开眼来,我都没有再见。

如今终于知道,他已经永远地不会回来了。

他一直都在骗我。居然骗了我七年。还是我傻傻坚持了七年。

既然他都忘了,我还在这里坚持什么,等待什么呢?

也许,是时候该结束了么?

我沉沉睡着,梦中,仿佛又回到那烟雨,那重楼。只是太过依稀。

只是我,怎么也梦不到那个跟我抢座位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毕。

下一章又要换场景地点了。明天见!

见一天少一天了,就要说再见了!

☆、江城一夏

一月后。

江夏,东湖之滨。

沿着东湖这一条长长的路上,满满全是游人。此时正值六月十五,乃是前朝的六月节。东湖之上,游人如织,湖里荷叶连天,无穷碧绿;远远近近掩映着点点荷花,别样娇艳。

东湖之滨的这条沙路之上,当真是热闹得紧。叫卖声不绝,各种小吃、杂耍、戏班、货摊云集,纷纷招揽主顾。而远处湖上那些游船,也牟足了劲,往荷花里钻。湖岸上时不时地有几个船夫,朝着你大喊大叫,口中操着江夏一带又快又冲的口音,听上去仿佛就要跟人打一架一般。

我顶着个小草帽,借以抵挡这江夏的炎炎烈日。可是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汗流浃背。那轮太阳,就像个火球一般,高悬天上,金乌大盛。高高的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只是一片响晴。碧蓝的天,任这轮火日将江城炙烤着。

人说江夏酷热,胜似火炉,今日到了此地,才知道当真是所言非虚。

我在江夏呆了十余日,莫名其妙地便从两人相伴变成了孤家寡人。

我是跟着卓拉师姐一块下的青城山,跟着她一路走长江,过巴州,穿三峡,走荆州、襄阳一路东行,便到了这火热的江夏。我这是跟着她来“寻夫”来了。

卓拉师姐这如意郎君当真是不一般,我都不知道他是个做什么的。问了师姐好几次,她却只是在卖关子,死活不肯说。

初时,她带着我,只是到各家酒楼去吃饭,吃了饭便不给钱,要时,只报了一个人的名字,叫杨鸣天,让他结账。那店小二这一听,方才脸色一变,点头哈腰地送我们走。我正不知道这人是谁,问了旁人才知,这杨鸣天就是闻名天下的龙门镖局的大掌柜,还管着昌隆票号,是江汉地区首屈一指的富商。

我心想,我这姐夫八成就是他了。没想到师姐大大咧咧一个人,居然稀里糊涂地找了这么一个有钱的如意郎君,倒也不错。

如此吃一家,赊一家,便给这杨鸣天记上一账。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天,我这姐夫总算找上门来。人长得很是威武,相貌堂堂,非常高大,可是一出口,却让我差点笑出来。我这姐夫居然还是个结巴,对着我师姐,嗫嚅着就没说过几句囫囵话,脸还憋得通红,那模样甚是滑稽。可是他一张口对其他人说话,我才知道,原来他只是对师姐说话的时候才会结巴。而且这人,很是精明干练,论起事情来,头头是道,很有威风,大家都服他。只是在师姐面前,他忽然就变得什么都不懂了。

师姐和我到他家住了下来,可是我可不想插在他们俩之间,没的耽误了人家的喜事。所以过了几天,我就写了封信,辞别了师姐,自己出来。今日正好赶上六月十五,于是出来这东湖上逛一逛,谁想到遇到这么大日头。

六月节,本是前朝的旧俗,可是不想如今李家燕朝坐镇江山,居然还保留了这前朝的节日,让我颇感意外。

江夏也还是和那时候的金陵差不多,很大的一个城,百姓生活都颇为富足。七年之前的战火,看起来并没有给这座江城带来多大的损失。

我在东湖边坐了一会儿,看着那满湖的荷花,远处粼粼的湖水,更远处的小山连绵,不由得出神。仿佛自己回到了金陵的圆明园。

那里的福海,在我十七岁时也是这般光景。只是东湖,却比福海大得多了。

东湖里的游船在湖上穿行,荷叶之间钻进去,一会儿又有一艘小艇钻出来。船上的人笑着闹着,有的手里还拿着一柄荷花,有的就直接在船上吃了开来。

我坐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个船家,操着江夏的口音,向我招揽,问我要不要坐船玩一圈,只要五十文钱。

我看着他,又看看那湖上的荷叶荷花,恍惚之间,想起那个十七岁的盛夏里,曾经划船到福海里去,在荷叶之间穿梭的傻事来。一时之间,万千往事涌来,心里有些黯然,便摇摇头,笑着向他摆了摆手。

那船夫有些失望,口中快速嘟囔着什么,又自行卧到船边去了,把那草帽遮住脸来,无聊地假寐。我看了一会儿,越发地有些触目伤怀,于是索性从这湖岸边走开,继续沿着东湖走。

行了一阵,各处看看,也没什么新奇的。正在无聊之间,忽然见路边青石墙那里,围了一圈人,水泄不通。我不由得生了好奇心,于是走上前,想看看是什么新鲜玩意,引得这么多人围观。

那人围了很多,我个头又小,是以挤了半天,又是翘脚又是推人,方才进到了中间,等站到了那里,定睛一看,却吓我一跳。

只见当中一人,赤色面皮,高鼻梁,深眼眶,黑卷头发,却是个天竺人。他手中拿一杆竹棒,正在那里逗引一条青色的眼镜蛇。那眼镜蛇盘作一团,只将前胸立起,鼓着胸脯,那一双眼睛便红了起来,煞是可怖。蛇警惕地一动不动,吐着信子,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一面啧啧称奇。

这眼镜蛇乃是西域之物,在这江夏,中土的人当然都没见过,所以新奇,也不足为怪。我看了一会儿,但见那天竺人的竹棒动了动,那眼镜蛇忽然随着竹棒也移动,竹棒向哪儿移,蛇也向哪儿移。一会儿从个白色的麻袋里钻进去,一会儿又钻出来,对着竹棒,跃跃欲试,看着就是要攻击,可是却偏偏不下口。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我在西域一带早已看得厌了,觉得有些无趣,看他也没什么新意,便想要离开。抬步正要走,就见那天竺人忽然提出了一个要求,说是让在场的一个人配合他,表演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