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算了算了。”保安劝,旁边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闲人也劝。

李遒自讨没趣,东西也不买了,直接走人。

路子明接过许文凯递来的纸巾擦净右手上的口水:“谢谢。”

“不客气。”许文凯本想装深沉,闷了半天还是压抑不住兴奋,“谢谢你路大哥,我早就想整治他了。”

“世界上没有暴力解决不了的问题。”路子明伸手护在他身后,“右拐。”

许文凯抬头看他一眼:“你看起来跟暴力不搭边。”

“那你看岳洋呢?”

“他?暴力?”

路子明笑了:“想知道他的事就直说吧。”

他一语中的,许文凯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

路子明于是说起在初中搞小团伙斗殴的事,后来这群臭屁小孩长大了,有一些懂事了,有一些变怂了,还有一些积累下实战经验变成痞子:“岳洋是懂事的那一类,我是变痞子的那一类。”他看到许文凯脸上的疑问,补充道,“就算上过大学也是痞子,高学历痞子。”

暴力才是路子明的启蒙教育。商场如战场,大生意有大生意的战略,小买卖有小买卖的打法,偷税漏税不过是常规的小事,怎么克扣工钱,怎么把那些身体结实抱成团的外地劳力镇住才是经营采石场的重中之重。路子明几乎每两年就要目睹一次大规模的讨薪,撞在双方肉体上的常常是棍子铁锨,暴力是刻在骨子里的。

上到初中,暴力和文明合谋把他撕成了两半。

路子明的父母之所以把他供到大学,纯粹是为了证明儿子的智商,为了挣面子。路子明在文明社会活了四年,拿着本科学历站那群听不懂普通话面目模糊的工人头上,站在暴力的顶端,甚至赤手空拳把一个工人打出了脑震荡。

他在过去三年中赖以生存的暴力对城市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岳洋一到年底就忙得不想下厨,买了现成的炒菜回家,趁许文凯煮饭的工夫敲了敲路子明的肩膀:“今天你遇见李遒了?”

“谁?”

“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就动手揍人?”岳洋打他一拳,“还自称圈里人。”

“哦,那个人。”路子明压低一侧眉毛揉肩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差,他以为我是gay,我也懒得跟他说。”

正说着,岳洋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这都十几条了,你看吧。”

路子明接过手机,满屏短信一共五个字:你被劈腿了?剩下的全是问号。

路子明哈哈大笑,岳洋也笑了,揽过刚进饭厅一头雾水的许文凯:“你给我戴绿帽子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操!”许文凯愣了一下,立刻把脸涨得通红跳起来,“我操!我操!李遒这个王八蛋!他看见我跟路大哥逛超市就说我新找了炮友!还说我芝麻开花节节高!李遒就他妈的欠收拾!打死他都不够本!”

“好了好了,知道你无辜。”岳洋笑着拍他,“我打算跟子明去一趟国王酒吧把这事解决了,你来吗?”

“我干嘛不去!”许文凯恶狠狠地说,“我操他妈的李遒。”

国王是这座城市人气最旺的gay吧,传说多年前是间同志炮馆,肉体和呻吟此起彼伏。后来老板爱上了正经人,近朱者赤也正经起来,无名旅馆变成了国王酒吧。很多人第一次来不是为了泡吧,却是为了参观这一对十年不散的传奇情侣,然后就不去别家了。

一行三人到达酒吧时,国王的夜晚还没真正开始,灯光稳定,人声低落,一个男孩在台上唱着慢歌热场。

岳洋原本就不怎么喜欢泡吧,又下意识地避开国王,半年没来,酒吧里认识的人愈发少了。

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来不知道谁说了句“那就是岳洋”,沉默便像传染病一样迅速笼罩下来,紧接着爆发出潮水般的窃窃私语――岳洋是在国王出名的,他像是挂在一个隐形的光荣榜上,来此的客人几乎都听说过他的事迹。

他被戴绿帽的流言早就在酒吧里传了个遍,大部分人的眼睛都钉在他身上,其他人的注意力则被他手边路子明吸引着,而注意到许文凯的人几乎没有。人们的目光里既无嘲讽也无怜悯,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渴望。

二老板把杯垫往吧台上一摔,砸了一杯酒下去,伸手捂住在眼前晃悠的一颗脑袋扇到旁边,对挤过来的岳洋冷哼一声:“又到我这儿勾人啊?”接着瞥一眼路子明,“哥们儿,看你长得不错,就别浪费时间在这个王八蛋身上了,他要是说喜欢你,那都是假的。”

旁边的许文凯心里一抽,倒不是因为被无视,而是类似的话也有人对他说过。

“俊哥,这是路子明,我中学同学,直的,现在暂住在我家。”岳洋好脾气地笑了笑,顺手把吧台上的一小滩酒水抹开,“传说给我戴绿帽子的人就是他。”

“直的?”

“笔直的。”岳洋伸长胳膊把背后的许文凯揽到身边,“他下午跟文凯逛超市的时候被李遒看见,不知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许文凯迎上二老板质疑的目光,点点头。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没准你觉得丢脸了过来圆场。”

“我被劈腿那么多次,什么时候给自己打过圆场?”岳洋身体前倾靠在吧台边缘,凑到二老板耳边笑道,“我以前那点破事儿你还不知道?我就是个贱人,贱人不怕丢脸。”

二老板冷冷地看他一眼,从吧台下面捞出个麦克:“小东,先别唱了。”

舞台上的男孩和DJ都停了。

“李遒在哪?”二老板声音不高,从音响扩出去冷了好几倍,“过来。”

李遒听说岳洋来了早就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却看见了旁边的路子明,正犯嘀咕就被二老板点名过去,硬着头皮整了整领子,装模作样地四下看了看,穿过桌椅和人群走向吧台。

他终于也看到了许文凯。

二老板没关话筒,指了指路子明和许文凯:“是这两个人给岳洋戴绿帽子?”

李遒本来就是找茬,自知有栽赃的嫌疑,想改口已经晚了,梗了梗脖子说:“对,就是他俩。”

“你看见他俩干嘛了?”

当事人在场,李遒只好实话实说:“逛超市。”他在哄笑声里挂不住面子,转身瞪一眼旁观的,“要不是有猫腻,我说他是许文凯的新欢他怎么不否认?还跟我动手!就是因为被我说中了!”

“你那张臭嘴,揍你才是应该的。”大老板就着二老板手里的话筒说了句,声音无起伏无波澜,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你连人底细都不知道就当面说许文凯是gay,不揍你揍谁?闭嘴。”他不给李遒机会辩解,扫一眼酒吧,“我这儿不是衙门,不管谁对谁错,让我看不顺眼的就滚出去。小东,继续唱。”

大老板平时少言寡语,这几句话下来,但凡有点恋声癖的都开始两腿打颤。

“岳洋,”二老板解下围裙塞给大老板,冲岳洋摆了摆下巴,“跟我到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