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烟很呛,因此呛得我眼眶有点热。
林州行几乎找遍了加州的所有医院。
可惜最后的一两年,爸爸已经没有长期住院了,而是找了私人的专业康复医师做术后训练,我们住在海滩旁边的小房子,我看着地图上标明的日期和地点,发现林州行离我最近的那一刻,也许我们仅仅相隔一条街的转角而已。
可就是那样,也没有遇到,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在圣莫尼卡街头抱着面包和药品遇到了林州行,会是什么心情。
如果有那个瞬间,我想我一定会忍不住,会扑上去抱住他,可是这件事没有发生,我们没有遇到,也许这就是命运。
命运就是没有道理,即便你是林家的少爷,百乐的董事长也没用,他手里的信息很少,二姐不可能放口风给他,只能从陆鸣东口中得知“美国”两个字,又或者是周玄帮他打听到了加州两个字,然后就很难继续了。
我们在圣莫尼卡的交际很少,我也不去华人圈子,他找不到我,就开始一间一间医院的找,虽然他并没有真的找到我,他还是通过友达见到我了,林州行就是这样的,他想做的事总要做成,也总能做成。
可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很多时候不取决于决心,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一阵突兀的门铃声及时拯救了我,我缓了缓神猛然抽身,把残烟碾在桌上的烟灰缸中,去猫眼那里看了一眼,林州行站在那里等,我没有立刻给他开门,但他也没有再次摁响门铃。
我总是比他更沉不住气,我猛然拉开门。
“干嘛?”
“我在找……”林州行说,“找一个东西,可能放在这里了。”
“文件?”
“啊……嗯。”
“直接进来不行吗?我没换密码。”
“怕打扰你。”
我没再说话,让开了点位置,让他进来,看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跟在他身后,轻轻靠在门框,林州行开始翻动他的桌面,拉开抽屉,但他那个桌子本来就素得可怜,哪有什么文件?
我冷冷出声:“你到底在找什么?”
“就是有个饼干盒。”
“哦,我知道,我好像看到了。”
“什么?”林州行紧张地问,“那你打开了吗?”
“没有。”
“哦。”林州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在哪里看到的?”
“床头柜。”我指了指刚刚那个位置,问道,“里面装的什么?”
“表。”林州行道,“你不是知道吗?”
“嗯。”
林州行很快找到了那个盒子,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要走,我拉住他。
“你真的只是来找东西的吗?”
林州行顿住脚步,可是他不说话,我继续说:“我看不像,林州行,你跟踪我回来,又在外面守了半天,现在还非要进来,不就是想知道屋里有没有其他人过夜吗?你觉不觉得你很猥琐很低级?!”
这话多难听,可是他既不生气,也不受伤,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我说:“觉得。”
他这个反应我无法招架,原来想好的一套说辞烟消云散,我意识到我猜的没错,林州行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这种方式道歉,我垂了下眼睛,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会拒绝你。”
“嗯。”林州行低声说,“我只是想道歉。”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道歉。”
“也不只是道歉,以这样的方式回归,所有人都会重视你的。”林州行看着我说,“我的就是你的。”
“你的永远不可能是我的。”我说,“人对自己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如果放在几年前,我可能会被这种感觉包裹得飘飘然,但我现在不会再把这种空中楼阁当成是自己的台阶了。罗家和陆家重视我,全场的聚光灯打给我,是因为你,而不是我,这个圈子永远是这样捧高踩低,用利益衡量每一个人,我已经受够了。”
“那我怎么办,我一个人在这个圈子,你不管我了吗?”
我愣住了,林州行向前迈了一步,淡色的瞳仁脆弱又真诚,轻轻求我:“清清,你管管我。”
我咬了咬牙,偏开视线:“别卖惨,我现在不吃这一套。”
“那你现在吃哪一套。”林州行很认真地问,“我都去学。”
“你没完了是吗?”我有点恼火,“明明我就是一只蜗牛,好好的躲在自己的壳里面,是你非要把我拖出来,我也就勇敢了这么一回,死得明明白白,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用你道歉,但你别再绑着我了,不行吗?”
“蜗牛失去了壳不就是毛毛虫吗?”林州行很淡地笑起来,“所以你变成蝴蝶飞走了?”然后他说,“飞回来好吗?”
我冷脸道:“林州行,这不好笑。”
“对不起。”
“我不是想弥补遗憾,也不是不甘心,我只是……”林州行顿了一下,轻轻吸气,指节捏紧,有些话让他直说还是太难了,但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只是爱你。”
“可我没有办法爱你了。”我木然道,“爱是有价格的,我的爱比较贵,你已经付给我了,买过一次,再没有第二次,售罄了,再加多少钱也买不成了,你明白吗?”
“没有价格。”林州行颤抖着尾音低声说,“爱没有价格,你是对的,我是错的,我不该那样衡量你。清清,我想给你钱,不是因为想和你交易,是因为我现在只有钱。”
我觉得世事实在唏嘘,从前是我一派天真,被林州行讽刺“用爱的力量感化对方”,现在却是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来。
可我却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了,不全是林州行的缘故,甚至可以说不是林州行的缘故。
我终于明白我曾经觉得人生没什么目标,凭借点小聪明怎么都行,实在是因为太过无忧无虑罢了。
父母把我保护的太好,甚至连林州行也是,他带着我创业做兰堂,又带着我进百乐,进南海韵美,当店长当副总当 CEO,进董事会当股东,在光鲜但混乱的圈子里面教我认清自己看清对方,带我一起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