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燕歌看正在拔羽的鹰,又看眼前人,老张的话不断萦绕在她心间,“兰君,你到底是谁?”

兰君忽然笑了,发自内心的,扭曲既又阴暗,“娘娘终于想起来了?”

“太久了,如果不是看到那耳坠,我是想不起来。”

许多年前,薛燕歌莫约六七岁时,曾在战俘中救下个少年,那时她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人看着特别顺眼,特别好看,要是这么死了,未免过于可惜,她连着好几天去找那少年说话,然而两人语言不通,她侃侃而谈,他说着叽哩咕噜的话看着很是愤怒,两人是一句话也没对上,少年的恶意直白,薛燕歌的善意毫不掩饰。

直到最后少年也没给她好脸色看过,但薛燕歌还是趁夜放走了少年,少年临走前又说着听不懂的话,突然送个耳坠给她,薛燕歌心安理得收下,还跟他挥手道别。

薛燕歌原以为会被臭骂一顿,但好在战俘众多,少了个他也没人发现。

时间过得太久,以至于少年只剩个模糊印象,只记得夹杂在人群中的少年特别耀眼。

少年不清楚的面孔,逐渐与兰君重迭起,他前头才笑着,这会看起来哀切极了,“娘娘记不清楚了,可我却记着娘娘到现在。”

“以前,我感念娘娘救命之恩,将此物交由娘娘暂且保管,日后以此为信物报恩,我回乌图,再想找你时,你已不再,人海茫茫我找不到你,可我一直记着,在将要饿死边缘向我送吃食的女孩。”兰君垂下眼,将狼牙坠穿入耳洞中,狼牙沉重怕扯疼她,于是托着耳坠,反复摩娑齿面。

“后来乌图族因为我父亲的骄傲自大而战败,我隐去身分,被押入宫中,然后看他们手起刀落斩下命根子,在宫中过着连畜生都不如的生活,忍辱负重多年,只盼望能杀死那前任狗皇帝,然而不等我復仇,娘娘与厉沉渊就先我一步拿下了他,我活得鬱闷,却还死撑着一口气,雪天濒死之时,我又看到您,以为是幻影,我向您哀求不想死,您回应了我的愿望。”

“那时,我以为娘娘是认出我了,后来才发现娘娘完全不记得有我这号人物,我难过,却又欣喜,喜的是娘娘再次救下我,即使您已将我遗忘。”

“娘娘可知乌图族对异性的报恩为何?”兰君生来高大,倾下身吻住她的耳垂,细语道:“是娶回家,珍爱着、供奉着,草原上的女性都惦记着乌图战士手中的狼牙,我们的祖灵是匹狼,所以我们透过猎狼证明自己是狼中之王,既是狼,亦有狼的本性,一旦认定一个配偶,那是一辈子也不变的。”

兰君一手托着耳坠,另手拉着薛燕歌抚摸自己空荡的跨间,“只可惜现在,连个男人都不是了,即使不是男人,认定娘娘的事实,亦是不变。”

“娘娘若想反,我可以帮你。”

凉意从背嵴升起,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薛燕歌未因兰君的示好而放松,始终保持着警戒,她后退几步,摸到一隻茶杯,攒在手中,只要她摔下,闹出的动静立刻能引人来,她悦耳的声中隐含怒意,直接点出,“你想利用我,重回草原,当你的乌图王。”

薛燕歌怎么也没想过,最忠心的僕人,竟是伺机而动的狼,甚至还想踩着她当作復仇踏垫。

“兰君,你好样的。”薛燕歌看兰君白了脸,不知是不是被她猜中心事,总归“框啷一”声,茶杯碎裂,等半天,也没引来桂喜注意。

薛燕歌心道不好,担心他杀人灭口,反手抄起床头匕首,“别过来!”

噗哧一

兰君握着薛燕歌的手将刀刃插入体内,她仰着头,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只晓得那双眼令人窒息,刀刃上淬毒,不一会就蔓延至全身,他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道:“比...比起这利刃,娘娘的话...更让...哈...更让兰君痛苦。”

第073章 | 0073 072 意淫 (微H、哥)

兰君发出声闷哼,握紧她的手不要命似的继续将刀刃送往体内,鲜血溅在她脸上,松手时兰君脱力跪地,仍维持握住匕首的姿势,唇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紫。

这会薛燕歌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从妆台暗格摸出白瓷瓶,揭开红盖倒出粒黑色药丸,捏着就要餵他。

“你先别动,我现在就去孙先生。”血流的很快,兰君含住她的指尖,吞下那粒苦涩的药丸,他摇着头,抱住她的腿不让走,缓慢的将人拖入怀中,小心翼翼且执着地缠住她,他浑身都在颤抖着,“娘娘若不信兰君,那兰君现在死了得了,死乾淨省得碍了娘娘的眼。”

即便服用解药,快速蔓延的毒依然对他产生严重影响,譬如现在,薛燕歌只是轻轻一推,兰君就倒了下去,他不服,决心死磕到底,作势要转起刀刃,搅坏脏腑等死。

苦肉计演到这份上,再者薛燕歌亦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又看边上拔毛的鹰、再看以死明志的兰君,她叹口气,攒住兰君的手不让他继续自残,“我信你。”

得了回復,兰君放下心中大石,意识逐渐模糊,他虚弱一笑,“兰君,不会辜负娘娘。”

此时,薛青扬破门而入。

“燕娘!”

薛青扬半夜睡不着,闲着没事又来熘湾,无意间又走到薛燕歌的闺房附近,远远看去怎么门口处横卧个婢女,看仔细是桂喜,心头一紧,担心打草惊蛇,放缓步伐悄然走到门边,铁锈腥味鑽入鼻翼,屋里有人流血了,而且流的不少。

灯火通明的屋内,死寂的恐怖。

薛青扬脑海忽然闪过燕娘倒在血泊中死去的画面。

直接撞开木门,闯入内室,几乎是一瞬间,一脚踹翻横在燕娘面前的人影,反手掐住巨鹰的鸟脖子,臂上肌肉绷起,转着腰甩起全身力气将鹰甩到牆上,鹰啸凄厉。

碰一声巨响,点燃整个将军府烛火。

薛燕歌也被吓的不轻,喊着声跑到兰君身边,探鼻息,气息很微弱,想将人扶起,又怕随意移动伤了她,反复蹲下起身,最终是将怒气撒在薛青扬身上,“哥哥,你干嘛呢!”

薛青扬在确认薛燕歌安全后,才从失控中找回自己,他冷静下来,看满地鸟羽、鲜血,再看毫发无伤的薛燕歌不敢置信道:“你没事?”

“你这莽夫!”薛燕歌被他气的胸痛,着急捶了他甩鹰的手臂,“快把孙先生带来!”

不打还好,这一拳下去,砸在他结实的肌肉上,疼得她甩起手,怒意更甚,踱了脚,厉声催促道:“快啊,哥哥快去!”

薛青扬二丈和尚摸不着头绪,糊里糊涂将孙先生给驮来,孙先生撑开小眼睛,大致上检查下兰君的情况,然后摸了摸狭长白鬚,看着眼娘缓缓点头。

薛燕歌了然吩咐道:“哥哥,快把兰君抬到床上让孙先生治病。”

“老子不要。”薛青扬不乐意,他是关心则乱,不能怪他,三更半婢女倒在门边,屋内又有血腥,任谁看都会以为有刺客。

“哥哥!”薛燕歌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气得踹他的小腿,难受蹲下身握住发疼脚,咬着牙,“我不理你了!”

薛青扬很不高兴,“啧,不过就是个太监。”

“哥哥,他对我很重要,他要有个万一,我真的就...”

“麻烦。”薛青扬看薛燕歌快急哭,嘴上说着嫌弃,弯腰将兰君当作米袋一手扛在肩上,走几步路将人卸到床上,力度之重连带床榻都震了下,薛燕歌学乖了不敢再向薛青扬动手,骂了几句话,这些话对听惯蛮人挑衅的薛青扬不痛不痒...才怪!

薛青扬可是满肚子委屈,谁知道薛燕歌半夜不睡觉在玩这种名堂,想起她上回深夜与谢衍之事,心情更躁,想回骂个几句,话全梗在喉腔中,怎么也吐不出,满肚子窝囊气的,带着怒意阔步离去。

百花床上的兰君发出声沉痛哀号,牆边巨鹰奄奄一息。

薛青扬气走了,薛燕歌才意识到自己胡乱撒气,可现下她最担心的还是兰君,她在床边守了阵子确认他脱离险境后,不断看正在治疗的孙先生欲言又止,“孙先生我...”

“去...吧...没事的...”孙先生向薛燕歌投个安心吧的眼神。

薛燕歌小跑出去,然后折回将牆边巨鹰抱到兰君身边放下,提醒道:“孙先生还有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