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抱着孩子起身出来,果然看到随着郭恕己离开,四?处不知何时?已进来的军卫都纷纷悄然退了出去,人人按刀,衣甲宛然,动作训练有素。

弋阳背上出了一层透汗,低头看仍然在甜甜笑着的女儿?,泪水忽然落了下来。容璧在一旁不知如何,过了一会儿?弋阳才微微抬起头看着她:“好好养伤,若是身子恢复了,我想送你和令兄回京。”

容璧一怔,弋阳道:“靖北王对我心存内疚,短期内不会对朝廷动手,加上他也需要时?间消化刚刚吞并收复的燕云十六州,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因?此短期之内,天下不会再起干戈。”

“当然,这?个内疚和怜惜,不会持续太久。枭雄的脚步,不会止步于儿?女情长,我会尽力……多争取一些时?间。朝廷因?为?没有借口,也没有能力,暂时?也不敢对靖北这?边下手。表面上我与?靖北王的恩爱,也会让父皇不敢对太子怎么样,毕竟太子若是有个什么,那可真就是给了靖北王一个借口了,太子短期内应当日子也会松动一些。”

“但皇上对太子的忌讳只会更深,因?此太子身边必须要有信得?过的人手,当然,他更需要的……是自由,是离开宫中……”

她深深看了容璧一眼:“你知道我意?思吧?”

容璧心中明?白:“太子需要我的身体来出宫在外活动。”

弋阳道:“是的,靖北王如今对我心存内疚,暂时?不会限制我这?边的行动,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你正好脱身,与?令兄返京,积蓄力量,随机应变,而同时?对你也有利,我知道你还有一位兄长也在京里,你回去正可探望兄长……”

容璧连忙道:“公主?,不必客气。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我们兄妹个人又有什么可顾全?的呢?如今也是天意?如此,能为?此做一点?事?,我也觉得?心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弋阳眼圈通红,眉目肃穆,抱着女儿?深深向容璧拜下:“是我们姐弟连累于你,但也是我一点?私心,若是衡之在此,断然是担心我,不肯离开靖北的。趁你尚在,打发你回京,你既也可与?兄长团聚,又不必在此靖北苦寒之地荒废年华。”

容璧侧身还礼与?她:“公主?,我虽位卑,却也知道太平日子才是我们老?百姓的好日子,若是太子能够顺利登基,他一定会是个仁慈的明?君的。”

弋阳眉目柔和了下来,她看着容璧:“太子是个明?君,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好t?男儿?。”

容璧总觉得?公主?似乎另有语意?,但却一时?体味不出,只是提醒公主?:“还是先照顾好小郡主?吧,这?事?也急切不得?。”

弋阳公主?慢慢抱起小郡主?,淡淡笑道:“是啊,王爷要大办百日宴,自然是要借此显示、宣告一些东西,我们自然也能借力让京里的太子好过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目光看向了寂寥的天空,阴冷的冬日彤云后,是风云涌动,她低声道:“红尘千丈,风波一样,利名人一似风魔障。”

容璧却见过这?首小令,是太子曾写?在书房里,她低声接了一句:“身无所干,心无所患,一生不到风波岸。”

回京

百日宴确实极其盛大, 郭恕己?仿佛要向全天下宣告他拥有女儿,封赏臣民、犒赏军队、大赦罪囚,免除靖北十三州及燕云十六州三年赋税。

而容璧也在这一片欢庆中,收拾行李, 准备返回?京城。不管如何, 能?够回?去?还是开心的。而她的兄长容毅更是眉目舒展, 脚步轻快,他这些日子在这里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因此每日倒也饮宴不断,他这次也得?了封赏,弋阳公主却私下托了宋国公,在封赏递上去?以?后,给容毅在京里的京北大营混了个教官的职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毅接了封赏原本不太高兴,他一心?只想着要照顾重伤休养的妹妹,只拖着不肯进京赴职。但很快接到?了容璧也要回京的消息,这下返京就变成了喜事, 离开在即,忽然就忙起来了。

容璧看大哥振奋起来, 一边计划着去京里买寓所,又忙着写信给家里, 又托人捎信给三哥, 不由心里也感到了喜悦。

伤口收口结疤了,在容璧胸口留下了一个星状的疤痕, 颜色仍然很深很狰狞, 大夫开了不少祛疤痕的药, 容璧并不怎么在意,倒是公主有些遗憾, 又赏了她不少雪玉膏。

药膳铺子仍然由人接收,玉十二郎留了下来,唐有余却决定和她回?京,弋阳公主召集了卫队的人一个个问?了过去?,竟然有八成的人愿意跟着“容二少”回?京,容璧知道?这是太子这些日子收服的人心?,就连自己?大哥,也极心?服于那一个果?决擅战的妹妹,每一说起,就赞不绝口,这让容璧有些心?虚,又非常好奇太子在自己?身?体中,究竟是何等风采,她每每揽镜自照,都觉得?无法想象。

对于跟着回?京的侍卫,这原本也就是弋阳公主为?太子培养的班底,因此她都由着弋阳公主安排着,自己?并不置喙。

这日她正在院子里命人做鱼汤,小火煎着奶白?色的鱼汤咕嘟嘟地冒着泡,这是给公主补养身?子的,但这条鱼实在太大了,也不知道?王府从哪里运来的几乎和人一般大小的大鱼。选了最好的部位切了鱼脍,又炖了鱼汤,剩下的鱼肉容璧命人切成大块,做,用?苞谷粉和盐裹上鲜鱼块腌制发酵,然后一条一条放入缸中腌渍。

她正盯着王府奴仆们做盐渍酸鱼之时,郭恕己?却命人传她过去?。她有些意外,但还是去?了。

郭恕己?一身?青色的家常便袍,身?上那些战场带着的戾气都散了不少,他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容璧,说道?:“不必担心?孤要对你有什么而不利,我知道?王妃一直命人跟着你保护你。孤只是听说你要回?京了,给你一个正式的回?应。”

“关于你上次与孤说的那些话。”

容璧:“……”什么话?自己?不曾与王爷说过什么,那就是太子了,她拼命回?忆册子上那些言简意赅的太子的留言,但这沉默看在郭恕己?眼里却是另外一种意味。

郭恕己?对这个惊才艳绝的少女是印象深刻的,他慢慢道?:“燕云收复一战,你确实证明了你的价值,关于你之前说与太子结盟的事,我同意。你回?京以?后,只需要与太子说此事就可以?了。”

容璧:“……”结盟……她终于想起太子却是有在某页上写过“曾劝郭结盟,未果?。”

所以?结盟当时没有谈下来,但太子完全没有说过他愿意拿出?什么去?交换结盟,她谨慎地看向?郭恕己?:“王爷的意思是……”

郭恕己?微微点头:“我从前以?为?你是公主的人,但这段时间看来,你应该是太子的人。”

容璧茫然中,这有区别吗?

郭恕己?看了眼那少女犹如冰湖一般澄澈的眼眸,她面容苍白?,尚有荏弱之态,与战场上那沉静冷锐,凛冽无前的姿态判若两人,靖北如今无人敢轻视这个赫赫有名的容二将军。

他肯定道?:“或者说,你是公主为?太子苦心?孤诣准备的人。”他又道?:“如今公主与我不睦,因此和你说也一样。此前孤以?为?公主、太子与皇帝是一伙的,自然不敢轻信结盟。你既回?京,可和太子说,孤同意结盟,孤给他三年时间,三年内,他若能?取而代之,成为?那皇座之上的人,靖北与朝廷,尚且还能?相安无事。”

郭恕己?看了眼容璧,再次明确:“为?表诚意,王府妾室我会放归,孤可立女世子,燕云郡主将会是孤的世女。”

容璧有些惊讶,郭恕己?道?:“当然,本来靖北也需要喘息和休养生息的时间,但孤有余力,如今是太子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容璧迟疑了一会儿,问?道?:“王爷是为?了补偿公主和小郡主吗?”她隐隐约约觉得?公主的神色悲哀,却几乎完全不和靖北王沟通,但却又肯定地认为?王爷会因为?负疚而对朝廷做出?一定程度上的让步。

郭恕己?道?:“我只是选择更稳当更有利于靖北的路。”

容璧垂睫,郭恕己?补充了一句:“当然,若能?取得?公主谅解,自然是更好,但我以?为?公主需要的是盟友和支持。”他沉声道?:“公主一贯清醒,不需要所谓的忏悔和哀求,孤也就不必浪费时间在这儿女情长上。郭某人一生在阴谋诡计中周旋,算计人心?,权衡利益,便是我如今与公主说我愿意拱手河山博她一欢,她也不会轻信的。”

容璧看着郭恕己?,心?情复杂,只起身?做了个揖。郭恕己?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透过她看她背后的那一对姐弟。

容璧退了出?来,去?和公主转达了郭恕己?的话,公主正在替郡主穿袜子,听到?也只是淡淡道?:“好消息,你可传话给衡之,将来我不在,你们两人要多沟通一些。如今情势靖北王应该可信,但也不能?轻信,总之还是得?自己?想法子立住。”

容璧道?:“我看王爷似是真心?结盟。”

弋阳公主将睡着的女儿慢慢盖好被子,坐在一侧,低头看着女儿无邪的脸:“无非如今我们的利益又暂时一致了。生在天家,父女兄弟夫妻反目的很寻常,昨日尚且是敌人,今日又可为?了利益暂且结盟,这也寻常。”

“没有利益冲突的婚姻,我拥有过,虽然短暂,人生能?同行一段,皆为?缘分,我也并不觉得?如今这一段婚姻,比前一段糟糕。”

“和你说这些,大概你还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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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转头看懵懂听着的她,莞尔一笑,仿佛看着自己?的妹妹:“你将来长大一些,就能?知晓了,阿璧有我撑腰,定无人敢轻忽于你。太子也不能?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