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贵妃脸上幸灾乐祸的颜色都遮掩不?住:“你?去探望就回,什么都别做,平庸是福啊。”

元涯便应了,和贵妃又说了些家?常,起身便出?来去和皇帝请命要探视太子,元自虚果然允了。

元涯进到宝函宫内,看?荷塘上荷叶覆盖,田田满塘,景致又比从前多添了几分,想?着太子被囚在这?里,不?问朝事,这?场病,倒是来得正好,正中父皇下怀吧,否则靖北王立下如此千秋大?功,父皇心里不?知该如何?忌惮,他垂危了,父皇反倒又疑心起骆皇后来。

如此说来,这?场病,竟似另有乾坤。

元涯心中一掠而过疑窦,但还是在内侍的带领下进了太子寝殿内。只见?元钧果然面白如纸,正倚靠在床边,垂睫看?着一只雪白的异瞳长毛猫。那猫长毛分外丰沛华美,懒洋洋趴在床榻之下。

元涯笑道:“皇兄身体可安了?愚弟督军在外,竟不?能侍疾……”他话音未落,便看?到元钧抬眼看?他,眸色冰寒幽冷。他被这?一眼看?得竟差点咬住了舌头,好一会儿才又想?起来要说什么:“皇兄这?是哪里弄了一只猫来养?”

元钧眉目淡淡:“宋国公回京,长姐那边遣了女官过来,送了些礼,想?是担心我宫中孤单,送了只猫儿陪伴。”其实这?却是他还在靖北之时就安排了的礼,原本是打算遣人将这?爱猫带给容女官,慰她深宫寂寥,却想?不?到战局混乱,直到大?捷了这?礼才随着献俘一并送到了。

同时送到还有长姐的几句宽慰的话,也只说小郡主降生了,母女平安,请他勿念,务必保重身子的话来,全程女官传话送礼之时,宫里都有内侍监视陪伴着,他也无法说什么,也只让长姐多加保重身子罢了。

元涯道:“对,我想?起来了,回京前靖北王遣了一队人押送俘虏和给朝廷的献礼,想?来长姐也顺便给您带了礼,您如今身子可大?安了?长姐那边听?说还好,只是因着早产,甥女先天不?足,我在靖北的时候还寻了不?少乳母过去给她。”

元钧面上微微带了些忧虑:“孤也央了父皇,遣擅妇科儿科的太医、医女过去,又选送些补药,给长姐调养身子。”

元涯看?元钧声?音气弱,说话中气不?足,且神情与上次见?自己大?不?相同,十分冷淡疏远,便知他果然是病中抑郁,也不?敢多留,只又说了几句在靖北的见?闻,看?元钧也只随口敷衍应和,便知他并无兴趣,心中纳罕,但也只送了些补品厚礼之外,便以不?扰养病的借口起身告辞。

元钧也只淡淡准了,元涯退出?寝殿,转身离开之时,又看?了眼元钧,只看?到皇兄从几上取了一枝花枝去逗弄那只雪白猫儿,神情倒比见?他还要更生动一些。

云止

燕云十六州虽然收复, 但实际上仍然有不少北犀部族不服的,因?此靖北王一是仍然分派大军清扫各地叛乱的部族,二是派遣官员到各州去治理,忙忙碌碌, 压根没有回去见过刚刚生下来的燕云小郡主?。

弋阳公主?全?不在意?, 她在战事?大定后就带着孩子回了靖北广平城, 孩子身体孱弱,先天不足,自然要小心养护。她自己又损耗不少,自然是安心调养,更何况还有个病号,容璧,她遣了人去京城看过了元钧,知道弟弟虽然也大病了一场,但目前无事?,心中安宁, 便也精心呵护起容璧来。

一时?诸事?安定,岁月静好, 容璧闲下来就开始研究各种药膳,渐渐伤口也恢复好了, 时?常在内院里也陪着公主?说说话, 看着小郡主。

一转眼小郡主已快百日了,太医小心调治, 又有几个能干乳母轮着陪侍, 已不再和刚出生那般孱弱, 眉目长开,手足也开始壮实多了, 民?间传说乳名越贱越好养活,公主?心里担忧,因此便给郡主起了乳名叫若蒲,蒲苇虽寻常低贱,却性韧如丝,只望女儿?平安长大。

弋阳公主?选了四?个乳母轮值哺乳,恩准特许她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进内院,四?个乳母感恩戴德,待小郡主?也分外精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公主?倒是不避讳和容璧说这?些:“许多高门甚至宫里选了乳母,不许人带自己的孩子进来,既夺人t?伦,又伤天理,且乳母们心中惦记自己的孩子,多少影响奶水,不如让她们将自己孩子带进来,轮着喂养,这?般既能收拢人心,又且是个把柄,孩子们正是母亲的短处,为?了孩子的未来,她们只会更尽心陪着若蒲。”

容璧虽然有些不解公主?为?何和自己说这?些,但公主?最近时?常教导她,因?此也只应了。冬日将近,公主?看着太阳好,太医说过孩子先天不足,要多晒太阳光,便命乳母抱郡主?到院子中晒太阳,又命人用艾草和一些药草烧了热水,打算趁中午日光暖和之时?为?小郡主?洗一洗。

巨大的铜盆放在了院子中央,烧好的艾草香叶水调成水温刚刚好,水中缠上了柔软的纱布兜,用来放置洗浴。院子围栏侧放着一个小火炉,上面烧着铜壶,方便随时?加热水,然后院子的帷帐也布起来,厚厚的四?面帷帐挡住了冬日的风,只让柔软而珍贵的冬日阳光照在水盆上方。

帷帐四?处又生上了炭盆,温暖如春,乳母们这?才抱着郡主?从屋内走?了出来,弋阳公主?试过了水,亲自抱着她替她解衣衫,一边笑着和容璧说话:“这?孩子虽说先天不足,却省心,不爱哭闹,大多数时?候就是睡觉。”

容璧看着公主?眉目隐有忧色,知道孩子睡得?多其实多半还是先天不足的原因?,也只笑着伸手也去帮忙,她也是第一次照顾这?么小的婴儿?,十分好奇。

只看小郡主?呀呀叫着,仿佛也知道抱着她的是生母,嘴角露出了笑容,只伸手去无意?识地抓着母亲的袖子。待到小小衣袍解尽,露出了雪团儿?一般的躯体,公主?将她浸入水中,小郡主?新鲜地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动足拍打着水花,显然极为?喜欢这?桩新鲜的活动。

公主?将她放在网兜上,用手托着她的头,轻轻往她柔软胎发上泼水,清洗头发,容璧则伸手替她捉住正在乱动的小脚丫,低头看着那些晶莹脚趾,微微一怔:“咦?”

公主?一笑:“是六趾,左足。”

容璧诧异,但公主?依然非常泰然:“虽然有些奇怪,但检查过了,每一只脚趾都很正常,幸好是在脚上,平日穿着鞋也还好遮掩。只是如今我也有些犹豫,看看是否在她懂事?之前,替她用刀切掉一只,趁着还小,伤口平复后基本看不出,也对她不会有什么影响。”

容璧迟疑了一会儿?宽慰道:“若是不影响行走?,不必冒险吧?”

弋阳公主?道:“若是我自己,自然是觉得?没什么。但这?事?毕竟没发生在你我身上,从前宫里也有胡人的孩子进宫当内侍,听说就是因?为?眼睛颜色和人不一样,自幼受排挤侮辱,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和人不同,卑下,后来活不下去,便卖身进了宫。”

她微微叹息:“若是从小为?着六趾,便觉得?自己和人不同,低人一等,来日又在夫婿之前低头,倒不如一开始便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替她处理了。我自己恣意?一生,从未瞻前顾后,万想不到做了母亲,竟如此优柔寡断起来。只是这?孩子可怜,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又被生父嫌恶……一切都是我之过,因?此只想着她平平安安长大便好……”

她声音柔软,容璧竟十分能够体会她的心情,抬眼刚想继续宽慰,结果一抬眼怔了下:“王爷?”

弋阳转头看到帷幕外郭恕己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他一身铠甲,身上犹佩着刀剑,伸手揭开帷幕,低头看了眼铜盆里正活泼踢腾的小郡主?,神情复杂,弋阳公主?戒备警惕道:“王爷因?何不令人通报?仔细风进来,若蒲不能见风着凉。”

郭恕己沉默了一会儿?道:“孤难得?有空,特意?回城,是想和王妃商议燕云百日宴之事?。”却绝口不提为?何没有让人通报。

弋阳已伸手将孩子从水里捞出,不顾水湿,只拥入自己怀中,拿了一旁柔软的小被包裹着,抬眼冰冷看着郭恕己,声音却还平静:“孩子先天不足,身子太弱,百日宴我看就不必大办了。”

郭恕己声音紧绷道:“孤的女儿?,自然配得?上大办,也顺便犒赏三军和王府众臣,你安心带着女儿?在内休养就好,不必劳心,此事?孤派人操持。”

弋阳紧紧盯着郭恕己,郭恕己却回避了她的目光,放下了帷幕:“你们继续,孤先出去了。”

弋阳却忽然问他:“王爷,太医说,阿蒲足有六趾,可趁年幼懵懂之时?割除,可几乎看不出疤痕,王爷以为?如何?”

郭恕己道:“既不影响行走?和健康,不必引刀,她身子先天不足,何必白白让她受刀伤之苦?孤的女儿?,谁敢慢待?”

弋阳却又道:“若是来日遇上个糊涂夫婿或是夫家,嫌弃这?六指,害怕会传给孩子呢?太医说,这?六指,多半是祖上有此状,又往往其子女也会有之。”

郭恕己在外沉声道:“既是糊涂夫婿,如何能配得?上吾女,杀了便是了。”

弋阳笑了声:“王爷真豪气。”

郭恕己沉默了一会儿?:“你放心便是了,择婿上不会委屈了她的。”

弋阳却漫声道:“王爷,我向来服侍王爷入寝,却从未见王爷除袜,敢问女儿?这?六趾,是否是郭氏这?边传下来的?”

郭恕己沉默了。

弋阳又道:“王爷今日,是想来将女儿?带走?,以此要挟于我,做王爷的傀儡的吧?只是忽然发现这?果然是你的亲女儿?,又犹豫了?王爷遭人算计,这?辈子可能就这?一脉血脉了,你要她离了生母,也不知是否还能活下去。”

郭恕己仍然沉默不语,弋阳笑了声:“王爷真是好计谋,果然是千载难逢的枭雄,弋阳甘拜下风。”

郭恕己终于开口:“对不起。”

弋阳道:“王爷还要带走?她吗?”

郭恕己道:“王妃好好休养,孩子这?边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他说完转头便大步走?了出去,身影仓猝甚至有些狼狈,仿佛打了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