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不必跟着我,孤去菜圃看看。”她?将廊下挂着的藤篮提了,闲步走下了菜圃小道上。

已是盛午的太阳,光线明亮之?极,菜圃里菘菜、卷心菜,豆苗、南瓜、韭菜,菠菜,茄子、小米椒、丝瓜,到处都生机勃勃,日光下翠绿耀眼?,肥壮可喜,豆苗架上开满了豌豆花,五颜六色,已结了一些嫩豆荚出来,黄瓜夹t?上也累累垂下了小黄瓜,都长着嫩刺儿小黄花,沾着露珠儿。和暖的风里送来小鸟的啁啾,她?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安闲,心里那股焦虑抑郁,仿佛也被?这蓬勃生机给吹散了。

再不采收,就要都老在地?里浪费了,想来太子病中又焦虑,完全没有理这菜园,毕竟是太子亲自种的菜圃,没有太子命令,内侍们不敢胡乱采收,也只能如平常一般维护、捉虫、施肥。

容璧随手摘了几条黄瓜,有蚱蜢弹射跃开,菜叶的清香逸在鼻尖,田园风光令人心旷神怡。容璧看了眼?长得过于茂盛的菘菜,转头指挥着内侍们都采摘了下来,洗干净了倒垂着滤水,等风干后?打算做些腌菜。她?又走到了树下,看到这里的扁豆爬的满架都是,朝气勃勃,已长了不少扁豆出来,这东西贱生贱长的,乡下篱笆头常见的野生菜,一点水就能爬的满坑满谷,正是贫苦农民?喜欢的。这长了这许多?,不能浪费了,便也命内侍们有空都采摘了下来,晒干了等冬日用来炒腊肉,冬日里菜品少,这可就是个很不错的佐餐菜了。

茄子也该采收了晒干,黄瓜可以都采摘了切片腌制,韭菜过老了长出了许多?花来,把花都切下来做韭菜花酱,葫芦沉甸甸地?,容璧摸了摸,让她?们都留着,等秋日老了便能用来做容器。

她?连下指令,连几个宫女都连忙过来帮忙,菜圃这里顿时便热闹起来,采摘的,洗刷的,挂起来风干水分的,切片等着腌制的,一忙碌起来,容璧心中原本的压抑和焦虑冲淡了许多?,看到湖边围着的莲花池已都种好了,却正在搭建着一座楼阁在湖水中央,又连着一座九曲桥。

她?凝目看了一会儿,蔡凡便介绍道:“那是赏莲的水阁,唐公?公?说搭好了到时候也方便殿下赏花乘凉。”

容璧心下明白,这想来是方便摆脱监视了,莲花种下,暗道恐怕已挖好,等到放水后?,莲花长成,水阁在水中,太子进?去,人们只以为太子在里头读书、乘凉,而水阁四面临水,只有一座曲桥,那么监视太子的人,也就无从?得知?太子究竟在水阁里说什么做什么了。

唐公?公?真是绝顶聪明之?人啊!

她?心下又微微松快了些,心里想着有没有机会能够悄悄看一眼?自己?哥哥去。一边转身提了几样瓜菜,亲自下厨,做了菜起来。

沈安林进?来的时候,容璧正坐在几前吃一碗热腾腾的韭菜饺子,面前摆着数盘时鲜蔬菜,都是极简单的家常菜,拍黄瓜,鸡蛋丝瓜汤,菠菜炒猪肝,茄子烧肉。她?跟着公?主行军数日,新鲜蔬果最难得,最想安安稳稳坐下来吃点小炒菜,清脆新鲜的。

看到沈安林进?来,她?伸手请他:“免礼,坐吧。皇上叫我参加二弟的婚礼,你替我备办几件礼。”

沈安林在外?面听护卫说太子终于出门了,亲自去菜圃采摘蔬菜又亲自下了厨,如今进?来亲眼?看到太子苍白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些红晕,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一直提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好,属下安排。”

容璧又命人也给他盛饺子:“尝尝吧,前些日子吩咐你照应的容三,如今怎么样了?”

沈安林道:“已按殿下的吩咐,安排了户部主事丘远书,请了那容二举人去做西席,为他府里的孩子启蒙,安排吃住,每个月还给十两银子束脩,容三举人已住进?去了,就在金合欢胡同那里,每日功课简单,园子也极清静,备考倒是方便,那容二住进?去后?足不出户,几乎日日除了教课便是在奋发读书,连丘大人都吃惊了,和属下说难得见到这般刻苦之?人。”

容璧既骄傲,又心疼,又觉得妥帖,和沈安林道:“有劳费心安排了。”

沈安林赧然道:“属下没安排好,不管当?殿下谢,都是父亲安排的。”

容璧心中虽然好奇为什么需要沈侯爷安排,但太子于这并没有多?写,只能一边猜测着一边点头随口问些外?边的事。

沈安林一一恭谨答了,又小心宽慰容璧道:“我听说郑探花也去了,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公?主,公?主吉人天相,一定逢凶化吉。父亲说了,靖北王郭恕己?精于兵法,若无十分把握,绝不会随意?进?攻的。殿下还需宽心静心养病才好,太医说了,您这病,就从?这抑郁难消来的,一半儿倒是心病,心病难医,殿下这才多?有反复,殿下千万珍重。”

容璧顿了顿道:“孤知?道了。”

沈安林心头怅然,低声道:“今日殿下能想通,散散心,择菜做饭,属下们心下也放心多?了。”

容璧看了沈安林一眼?,看他满脸真诚,微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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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果然太子又恢复了种菜、亲手制药膳,做几样小菜的习惯。

而太子身体转好,又恢复了田园栽种的习惯,自然也呈报到了元自虚这里。

元自虚有些欣慰:“这是想通了,到底知?道还是得听朕的话。孩子么,难免有时候转不过弯来,如今不是慢慢就学会了?他日日看那些兵书、战报,不过也只是白白熬煎罢了,做皇帝称孤道寡,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呢。”

他仿佛竟真一派慈爱之?心,又问:“老三那边呢?有消息了没?定国公?过去怎么说?”

有人低声上来回话:“三殿下与定国公?都驻扎在了扶风城,派人送了奏章回来,一则是靖北王郭恕己?自陈的奏折,说的是和北犀开战的理由,据说北犀派人毒害郭恕己?,又多?次滋扰边疆,劫掠农田,郭恕己?这才愤起讨伐的。”

元自虚眸光闪动,冷笑了声:“其二呢?”

“宋国公?百里加急报,公?主被?靖北王留在了凯尔达城,似是要以她?为诱饵,十分凶险,希望能派军前往救援。”

元自虚眉毛微抬:“准,派人传我圣旨去,命宋国公?前去凯尔达城救援。”救自然是要救的,宋国公?果然也上道,就连出兵,也要千里送一道军报请旨,这一来一回……弋阳公?主若是殉国,又是因为靖北王之?过,宋国公?和老三在那里就可兴师问罪。

再与北犀这边谈好条件……

元自虚几乎要击节赞叹,觉得果是擅谋略,只要能一举平了靖北这心腹大患,又趁机收回北犀占着的一些州省土地?,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实是妙哉。

心腹却密报:“宋老国公?私下另外?写了密折。”

元自虚接了过来亲自拆开看了眼?,皱起了眉头,沉吟半晌,将信给烧了,十分犹豫起来。

大婚

这之后数日, 御医来看,只?说太子身子好了些,可以适当出外散散心了,而?二皇子大婚的日子也便到了。

元桢这婚礼仓促, 但礼部却也极尽铺张安排了。因着二皇子尚未开府, 婚礼在庆和殿举办, 邀请了朝廷二品以上重臣参加。原本这桩婚事,重臣们大多当笑话看,毕竟北犀卑微求和,如今正被靖北王打得头破血流,无论朝廷与靖北关系如何,到底是在平日傲慢的北犀跟前出了一口气,自然?不免都有些看轻这二皇子妃。

也因此宴席上原本充满着敷衍气息,直到司仪通报太子驾到,贵勋大臣们全都悚然。久病许久未露面的太子竟然?出席,让朝中臣子们大为意外, 但都顾不得心中震惊,纷纷起身下?拜迎接储君。储君位极尊, 太子被今日主持婚礼的宗王吴王迎着进来,在尊位上坐下?受了礼, 只淡淡说了句:“免礼吧。”

参加宴会的臣子们都偷眼看这传言被囚禁的太子, 只?看他眉眼疏懒,面容果然?仍有些苍白, 但仪态端庄, 雍雍穆穆, 俨然?是天家贵胄气度,给人一种高旷不可接近之感。

果然?是生病了吗?但也并没有臣子敢上前去?敬酒探听什么, 而?太子殿下?似乎也意兴阑珊,只?一直坐在那里?淡漠冰冷犹如姿态高贵的神佛。

鼓乐奏起,处处张灯结彩,鞭炮声也响起来,二皇子从门前接了北犀公主从花轿中出来,亲自携着北犀公主的手往堂上来,那公主身子纤细孱弱,身量不足,尚未长成,但却十分顺从。

宗王吴王主持婚礼,礼部的司仪一丝不苟地唱礼,跪拜着接了皇帝、皇后赐下?的赐婚旨意及礼品,两位新人才一一拜了天地宗亲,礼成,一群喜娘将新娘送入了府中洞房,而?二皇子元桢则亲自出来一一敬酒。

而?太子身为?储君,为?最贵重的,二皇子元桢笑着最先来敬他。容璧心中其实是紧张的,但也只?强撑着摆出太子平日的样?子t?,她牢记着公主说过的她与太子的差别,不回避与人对视,却又不将人看在眼里?,面无表情,举杯浅浅抿了口酒:“恭喜二弟大喜。”

然?而?这样?冷静淡漠的太子,在众人眼里?只?显得高高在上,对二皇子也不大亲近。

只?听到席上忽然?笑了声,众人看去?,却见乃是北犀送亲的三王子格勒王子,他一头卷发,眼睛微蓝,张嘴就笑道:“听说太子殿下?一直生病不能见人,今日看明明身子壮健。大雍天朝上国,一贯听说遵循周礼,如何今日身为?长兄的太子尚且未聘太子妃,弟弟二皇子却先娶了妃?”

他声音极高,瞬间宴席上一片安静,就连二皇子脸上表情都有些凝滞。容璧却是在靖北日久,时时听说北犀人南下?劫掠商队、屠戮村庄的惨剧,张嘴便毫不犹豫道:“礼尚往来,周礼中婚礼须六礼具备,然?则北犀如今仓促将公主送来,六礼未备。念尔等蛮夷小国不知礼,父皇将公主赐婚于二弟,已是降恩于北犀,否则似这等六礼不全的婚事,在我们大雍,也只?好视之为?妾。”

格勒王子脸上笑容凝滞,六礼全部走完,至少要大半年时间,北犀如今深陷战乱,他们是匆忙过来求和,确实在婚礼上有些礼节未能完备,却没想到被这太子一口点出,竟反驳不得。他不过是看到太子一脸目无下?尘的样?子,心中看着不忿。听说这位太子被猜忌,长期被囚禁在宫里?不得外出,加之对雍朝又有怨,忍不住刺上几句,没想到竟然?自取其辱,反倒遭致侮辱,只?听到宴上有大臣们忍不住地笑出声,窃窃私语,越发恼怒:“太子殿下?如此侮辱弟妹,想来是与二皇子不睦?”他早就听说了这位太子极有可能被废,二皇子也是继后嫡子,极有可能是未来储君,才同意了将妹妹嫁给二皇子,如今当堂被辱,忍不住反唇相讥。

容璧并不畏惧:“格勒王子还是珍惜此刻吧,若是过得几日,靖北军攻破王庭,到时候连求为?藩属尚不可得,亡国之人,只?怕连皇子妾也够不上,只?能为?奴为?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