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忍不住笑了笑,压抑下?心底的?激动,到底心里还记着正?经事,先带着红缨白缨捧了那碟马肉和凉拌黄瓜去见公主。
刚见到弋阳公主,容璧吓了一跳,只见弋阳公主面容憔悴,原本明艳飞扬的?脸瘦削了许多,双眼也深陷了进去,她看到她进来,就笑了:“行军途中,不必太过讲究的?,不用费心给我做什么了,我闻到就已腻了,面食也吃不进,烧心得厉害。”虽然神容黯淡,但仍然保持着敏锐的?直觉,不过一个照面,就能看出?换了人,容璧十分?佩服公主,向前行礼,公主挥手命她:“坐吧不必多礼,我身子重,体热得厉害,也懒怠说话,东西放着吧……”
她看了眼那白玉碟中,薄薄的?肉片堆卷如花,淋着酱汁微微有些柚子酸味,看着清淡凉爽,忽然住了嘴笑了:“还是?你有办法?,这是?什么肉?我竟有些胃口了。之前他们做来的?酱烧马肉,为着去味道?,放了好些大料红烧,油腻腻的?。”
容璧道?:“幸好白缨她们把我做的?酱和调料都带着了,这是?柚子醋,开胃的?,您试试看。”
弋阳公主拿了筷子自己尝了一片,果然没有之前送来那浓郁酱马肉的?腻味,而是?清淡里带了些酸,还有些一些姜丝的?辣,肉片太薄,不过是?过了过嘴便吞了下?去,她不知不觉便将?那一碟马肉都吃掉了,又挑了几筷子野菜吃了,看了眼银耳羹,皱了皱眉挥手:“这甜腻的?就不吃了,拿下?去你们用了吧,都下?去吧,我和阿容说说话。”
容璧看白缨和红缨都退下?去了,才笑着问:“我其实真想知道?,公主您是?怎么打一照面就能知道?是?我的?。”
弋阳原本神情恹恹的?,如今肚子填了,那股烧心的?劲儿?也被那凉菜稍微填了下?去,精神也恢复了些,靠在软榻微微侧身,在容璧帮助下?拿了个枕头垫在一侧t?,才安逸道?:“这有什么难的?,你一进来,下?意识垂睫,并不敢直视我,这是?宫规,改不掉。衡之不同,他一进来,因为关心我,双目湛然,直视于我,他从小受的?储君教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上,他谁都不必拜,加上那孩子天生一股孤倔在骨子里,和你是?完全不同的?。”
容璧这才明白:“原来如此。”她心里默默想着今后若是?也不回避目光,是?否能扮演太子更像一些,幸好如今在宫里都是?幽禁,灵魂互换又实在是?闻所未闻惊世骇俗之事,才无人察觉。
弋阳笑道?:“你不必改,倒是?太子得改,否则一个女子如此锐利,倒容易被摧折……”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又道?:“你是?怎么来了?京里对开战,有什么消息?”
容璧便将?三?皇子元涯过来说的?话都一一复述了,又将?自己引三?皇子去找郑探花的?说了一遍。
弋阳神情凝重,听过后沉思了一会儿?道?:“老三?年少,这是?急了,你让他去找郑探花是?对的?。郑探花才华、眼光、谋略都是?一等一的?,否则我当初也不会一心想要?招揽他,只可?惜他太聪明,不肯冒险,但顺势而为,为老三?指点一条明路。”
她闭着眼睛又想了一会儿?:“先是?让老二娶北犀的?公主,再让宋国公陪着老三?来……”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面上出?现?了些疲态,想来怀胎之体对她影响甚大,她慢慢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柔声道?:“父皇这是?一心要?我死啊。”
容璧看着她,不解其意,却也没有追问,弋阳却避而不谈,问她:“这次换过来,可?有什么征兆?可?见到你兄长了?此次是?我们连累了你兄长,早知如此,不该让你送信回去的?。”
容璧摇了摇头:“我在那边也并无什么,只是?当时忧虑这边,便想着多找一条路,找了唐喜公公,没想到他竟给了答复,也不知真假。”她将?做珍珠包那日?的?事又复述了一遍,弋阳微微挑眉,想了下?道?:“宝函宫地处偏僻,从前确实没有去过,但宫里是?有许多暗渠的?,排水渠将?雨水引入暗渠,流出?宫外?,这才有从前宫女红叶题诗,流出?宫外?的?逸事,从方向上说,宝函宫的?湖水,确实应该会通往宫外?的?景明湖,若是?真能找出?一条通道?出?宫,确实是?个不错的?底牌,若有个万一,也能脱逃。”
她沉思了一会儿?道?:“唐喜此人确实从前很会揣摩心思,母后爱吃他做的?菜,但他也是?个聪明人,一直不太热络往前,母后去世后,他几乎销声匿迹,我还以为他早就被骆皇后清理?了呢。”
“这时候冒出?来……但他若是?又坏心,早就该下?手了,犯不着这时候冒险。但此人忠奸难辨,你倒是?冒险下?了一处险棋。”
容璧解释道?:“奴婢在尚食局时,唐公公颇多照应于我,奴婢觉得他虽未必肯冒风险,却也不会轻易害人和出?卖太子殿下?,因此才冒险行事。”
弋阳公主一边点头,一边慢慢思虑:“正?好衡之也过去了,他应该会处理?好。”
容璧轻轻咳嗽了声:“可?能……我来的?时候,是?生了病的?,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很热,然后醒过来就到了这里。想是?受了风寒。”
弋阳公主一怔,若有所思道?:“生病?上一次是?思虑过多,这一次是?生病身体煎熬,难道?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的?神魂不稳,才会互相交换?”
容璧没有说话,弋阳公主又想了一会儿?道?:“你做得不错,先回去见见你哥哥吧,我们这里,暂时不必担忧。”
容璧心下?放松,连忙刚要?起身,便看到帘子一挑,外?边靖北王却已进来了,一身铠甲未卸,甚至身上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和骑马久了独有的?皮革金属的?味道?,他一进来,弋阳公主便忍不住蹙眉,只能顺手将?桌面上的?姜丝含入嘴里压下?那股不适。
郭恕己看了她一眼,神情仍然很是?冷漠,只是?手里提着一个皮囊,顺手将?那皮囊放在几上,淡道?:“听说公主这些日?子,食不下?咽,只能吃一些蔬菜水果,偏偏行军途中,供给蔬果不易,今日?可?巧得了些鲜杏和蜜桃,请公主自用吧,以免说孤薄待了王妃。”
弋阳公主看了眼那皮囊,并不打开:“多谢王爷,只是?我有要?事需向王爷禀明。”
郭恕己微微扬眉:“可?是?军中供给不足?”
弋阳公主摇头:“王爷可?知,朝廷派了宋国公和三?皇子前来靖北督军?北犀派了使臣去京里求和,送了位公主过去,父皇赐婚给老二为王妃了。”
郭恕己一怔,看向弋阳公主:“公主日?日?随军,却仍然还能有办法?与外?通信息?”
弋阳公主知道?这些日?子身边人一直受到严密监视,微微有些无奈:“王爷,此事重要?,性命攸关。”
郭恕己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扔到了弋阳公主面前:“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郑探花,派了商队管事联系上孤,除了捐给靖北军十车军资以外?,其中还有一车鲜杏、蜜桃,不问即知这是?给公主的?,另外?不避内外?,呈了一封信给孤,希望孤能转交给公主殿下?。”
“好一个知情知趣体贴风流的?探花郎啊,却不知公主是?何渠道?,能够对远在京城的?朝政大事,了如指掌。”
弋阳公主伸手拿起那封信,看到上面火漆宛然,嫣然一笑:“容璧,来替我将?这信读与王爷听。”
郭恕己浓黑的?眉毛扬起,弋阳公主直视于他,目光坦然:
“探花行事坦荡,不避王爷;王爷光明磊落,不曾拆看;我心中无愧,自然也不惧当面读信。”
兄妹
“公?主?尊前长渊顿首:仆观公主及王爷境况, 实可危可惧,北虏犯边,靖北宣战讨逆,份属应当, 然朝中自有庸臣, 惟慕位苟安, 而?君心难测,赐婚北犀公?主与二殿下。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望公?主?劝王爷谨慎行事,只恐行差踏错,致误前程,现将前日三殿下与仆语录于后,供王爷、公?主?参考。伏惟荃鉴。并颂旅安。”
容璧读完后,看到匣子内的信件的后面果然有一册纸,用蝇头?小楷记录着三皇子元涯与郑长渊的对话, 她?一一读了一遍后,终于明白自己指点三皇子去找郑探花的后续郑长渊果然是聪明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郑长渊轻轻指点, 不仅剖析得清清楚楚, 而?且轻而?易举地将三皇子带到了公主这一边!
她?抬眼去?看,看到郭恕己和公主都面沉如水, 神情凝重。
弋阳公主看她一眼, 挥手道:“下去?吧, 难得闲暇,陪陪你大哥, 信留下来吧,我和王爷有话说。”
容璧被这诡异的空气早就觉得不适,听到弋阳公?主?放她?,如蒙纶音,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弋阳公?主?看着郭恕己:“王爷与我的父亲,各有打算,但事已至此,王爷还打算将计就计吗?”
郭恕己道:“难道你不也是在为令弟打算吗?”
弋阳公?主?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道:“我说我是为了腹中孩儿,王爷信吗?”
郭恕己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容璧不知这些,她?正专心为兄长烤一块马肋排,军中供给困难,她?勉强挑选了肥瘦匀称的马排,充分将酱料揉入其中后,在火堆上慢慢转动烤着,容毅坐在她?身?边,面上神情又是激动又是受宠若惊:“你今天不忙了?不用服侍公?主?了?”
容璧道:“公?主?和王爷有事要交代,说是兄长来这么久,我还没能陪过兄长,特特放了我假,哥哥说说家里吧。”
容毅道:“爹娘都好,就是老了许多,接到你的信,家里可欢喜疯了,娘又哭又笑的,把你送来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不许我们用,说要给你存着当嫁妆。阿爹说既然你要在省城里买房子,就还是得买,不然到时候你在宫里住惯了,回村里住不习惯,横竖父亲年老,也种不了几年田了,你三哥又读书?也有出息,咱们就把田都租出去?给别人种了,让中人看了一套房子,我出来的时候,你三哥专门给你挑的碧桃纸糊窗,还画了两幅画挂你屋里……”
容璧眼睛微热,悄悄擦了眼泪:“三哥读书?有出息啊……”
容毅道:“天分也就一般,但老师们都夸他是勤能补拙,写得不好,t?他能写一百个,一千个,写到能看为止,读书?也是,不懂的,就反复背,阿娘说他放牛也背,煮饭也背,也不怕村里人耻笑,喊他书?呆子,就这么着,硬生生考上了举人,不过老师也说了,功夫未到,进京就不一定了,得做好考很多次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