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沈馥给客人端了一碗热汤,小心翼翼的递到客人手中。

沈檐用粗糙的指腹摩挲她天使一样的小脸,愉快的说了声谢谢。

沈馥很快回到了沈郁身边,乖乖坐着,好奇的看着沙发另一头的客人,他看起来比他们的父亲年长许多,脸上刮的很干净,眼角有很深的鱼尾,他穿的很干净很体面,像是专门为了来作客而精心打扮过,刚才她靠近他的时候,还闻到他身上很舒服的气味,像是阳光曝晒后的大动物皮草的温暖气味,她喜欢这种气味。

沈郁一直没有说话,事实上一整晚他的话都不算多,在见到沈檐时也不像沈馥那样好奇,在沈补玉命令他带沈馥上楼睡觉时,他顺从的放下了怀里的猫,牵起了她的手。

两个人在浴室刷牙洗脸,沈馥随口说:“那个人跟你好像哦。”

沈郁给她擦脸,面无表情说:“他叫沈檐,是我们的大伯父。”

沈馥惊奇:“你怎么知道?”

沈郁说:“我在柳叔叔那里看过他的照片,听说过他。”

客厅里的两个大人心思各异,但都无意打破沉默,沈檐一边扫视着客厅陈设,一边慢吞吞的喝完了汤,这个时间往年他都应该待在宅子里封岁,今年终于可以放下担子来清净一晚。屋外风雪凛冽,路上过来着实寒冷,想到他的孩子成长于气候宜人之富庶宝地,却宁愿忍受这整个冬天都不见阳光的恶劣气候几年都隐居在这里,他便心软无奈起来。

没有人比沈檐自己更加明白,沈补玉对他的感情,若不是有亲情相连,其实早已冷淡到可有可无。从前他亲近他依顺他,都是利用他以求自保,有那么几次他其实很想亲口告诉他,你是我的儿子,是沈家长孙,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可那也只是偶尔的想法,他纵容自己为他沉迷,便不想再放开他,而是心甘情愿的享受他的利用。

沈补玉站在桌边低着头,一颗一颗将麻将码入盒子,屋子里太安静了,麻将的碰撞声格外清晰。他在老家的时候,其实从来没有跟家人打过麻将,大概是没有资格上桌。除夕整个晚上他都待在房间里一个人看电视,推掉同学打来的去山顶去港口看烟花的电话邀请,也不去楼下跟兄弟姐妹们凑热闹,十六岁以后,沈檐倒是年年都陪着他在院子里放烟火,只是烟火越是灿烂,夜深时他的欲望就越是灼人,往往折腾他到清晨天明,弄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没有好肉,连床都起不来。

何必去想这些。他难受起来,把麻将放在置物柜便要上楼:“我去整理客房。”

“先不要忙,”沈檐说,“坐会儿。”

沈补玉扶着楼梯的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安保进来的,你不受欢迎,所以还是尽量不要说话,最好弄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沈檐立刻便听话的不再反驳,只是在他上楼后不久便也跟了上去。

屋子不大,二楼只有一个主卧,一个儿童房,一个客房和一个很小的书房,一目了然。沈补玉在铺床单时沈檐进来了,并顺手关上了门。

密闭狭小的空间让沈补玉立刻警惕起来,沈檐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看了一会儿天色,才回头看他:“别忙了,我不睡这里。”

沈补玉以为他马上要走,刚松懈下来两秒钟,就听他理所当然的说:“我今晚睡主卧。”

“你最好收敛一点,在我没有让你滚之前。”沈补玉瞪他。

沈檐自顾自往主卧而去,沈补玉气急败坏去拦他,经过孩子们房间时两个人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而后便是主卧里的针锋相对。

“你胡闹什么!”

“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

“这里没你的位置,这是我的家,这是我妻子的位置!”

“那叫你妻子来跟我说。”

沈补玉放弃了这幼稚的争吵,心里愈加冰冷:“既然如此,你何必虚伪当初让我走?”

沈檐目光凶狠:“你以为我不后悔?六年来每一天我都盼着她死,如果不是你那么喜欢她,她大概会死得更快。”

沈补玉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就先出去了:“就算她死了我也喜欢她!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而你,你什么都不是!”

沈檐暴怒,一把就将他甩到了床上,压上去时他几乎没有多少理智了,他本来就嫉妒憎恨杨絮,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挑衅。

体能上与技巧上,动起手来沈补玉完全不是沈檐的对手,他因为愤怒出拳,但并不想领教激怒沈檐之后的下场,沈檐不会打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他却宁愿他还他一拳头。

他控制不住自己战栗的身体,沈檐的鼻息夹杂着怒火喷到他的脸颊上,他甚至不敢扭头与他对视,他们贴的太近了,他无法阻止他的任何动作。

“别再让我生气。”沈檐咬着压根低声说,“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然后他放开了他,从床上下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好一会儿,才径自往客房去了。

短暂的混乱之后,夜深人静。屋里有个这样居心叵测的客人,沈补玉总是难以心定,儿童房的监控就在主卧灯柜之上,他频繁的看孩子们的睡姿,并起来两次为他们盖踢翻的被子。客房的灯一直没有关,清晨起床时他发现沈檐人在书房里,背着灯光立在书柜边翻看全家人的相册。

他似乎也是一夜未眠,但眉目间十分安定,见了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冒失,就像是主人一样随意。

“你睡得不好。”他瞟了他一眼。

沈补玉不想跟他讲话,正要下楼去做早点,却又听他补了一句:“大过年的,连声好也不问,不要红包了?”

听着话不像是生气,可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若是旁人肯定会被唬住,可沈补玉往时听多了,心也麻木,更加懒得搭理他。他是有恃无恐的,自然也不会知道旁人对于沈檐的惧怕正是因为他的肆无忌惮。

下楼来,厨房正熬着一锅瘦肉粥,香味儿已经飘到楼梯口。大约这已经是沈檐的绝技了。沈补玉这时候才想起来除夕夜他向来是不睡的,他是大家长,一整夜都会在祠堂为家族守岁。

果然是乱无章法的人,这种要紧的日子居然也会任性到抛弃族人,跑来特意与他耍性子吵架。

沈补玉关小了炉火,煮鸡蛋时多放了一枚,才又去布置客厅。他必须备一些干果和茶点,以接待本地与他一样背井离乡的华人,仅有几家,平日也都忙碌,过年走动显得更加难得。

沈馥起了早床,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去书房拿早读书,见了客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沈檐蹲下来与她平视,和蔼笑着捏她的小手:“新年好。”

“新、新年好。”她马上回应,犹豫了一下又叫,“大伯。”

沈檐本无所谓补玉如何与孩子们介绍自己,假使沈馥此刻叫他一声爷爷,他或许更加高兴。见到这一对双胞胎他才醒悟年轻时的过错,他厌恶补玉的母亲,这与补玉根本就是无关的事情,可那时自己还转不过弯来,别别扭扭的忽视了他最可爱的童年时光,也使他受了些委屈。

女孩毕竟像爸爸多一些,沈檐越看心里越喜欢,便摸着她顺滑的头发问:“想不想跟大伯回家?”

沈馥很纳闷:“回家?”

“嗯,回家。你姓沈,就应该回沈家。”

沈郁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沈馥,爸爸叫你的礼貌你都忘记了?还没洗脸就来见客人?”

小姑娘得了提醒,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连忙摸着自己的脸和头发后退,说了句请原谅便跑回房里去了。

沈檐与沈郁对视,他眼里的戒备很明显,沈檐却完全不介意,相反他很满意他的反应,男孩确实需要这样的警觉心来保护自己和家人。多奇妙的血缘,他与他小时候实在太相像,倘若拿出自己六七岁时候的照片,恐怕连家里的老人也分不清楚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