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程子砚这么一说,陈诗羽也来了灵感。她在调查的时候,得知洋宫县洋合村因为地处水库旁边,自然景观很好,很多龙番市的市民会利用短假期来这里度假,所以村民们纷纷把自家房屋改成民宿,用民宿和土菜手艺赚起了旅游钱。慢慢地,洋合村就形成了“土菜一条街”,不仅仅在洋宫县内,就是在龙番市也挺有名气。陈诗羽说,既然两名死者都没有吃饭,出事的时间点又是晚饭时间点之前,那她分析,两个人很有可能是准备去吃土菜、住民宿的。因此,只需要寻找大桥路通向洋合村的一条路就好了。
按照大家的分析,我们不需要跑什么冤枉路了,从手机导航的地图上,找到了这条路线上唯一临近水库边的一段公路,驱车直奔那个方向。
这是一条修建得很好的柏油马路,路面质量是按照高速公路的标准建成的,中间也有植物构成的宽大隔离带,一般情况下,对面车辆不可能越过隔离带而逆行。虽然这条路的限速是50km/h,但是我们开车到了实地才发现,因为车辆少、路宽平,而且监控、测速装置缺乏,所以很少有车开在50km/h之下。以我们在现场的观察,在这条路上行驶的车辆,少说都有100km/h的速度。
“如果开到一百码以上,速度是足够了,就看他是撞在哪里了。”我坐在车里,向窗外看去。
“在那儿,在那儿!”林涛喊道。
毕竟还是痕迹检验专业对车祸现场更加敏感。林涛首先是看到地面上的新鲜刹车痕迹,顺着刹车痕迹向路边看去,就看出了端倪。
这条路,之前两旁都是农田和农舍,直到我们发现刹车痕迹的地方,就开始是沿着水库边修建的了。也就是说,罗孝文沿着这条路,刚刚开到水库边,就出事了。如果早出事几十米,也顶多是冲到农田里,而不是掉下水库。走到路肩,下方就是一个陡坡,然后是水库里的水面。现在因为旱情,水库水位比较低。在涝年,这个水库的水位甚至可以和路面基本平齐。
大路沿着水库的一边,每几米就修建了一个水泥墩,算是路面的防护屏障。但是如果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这一排均匀分布的水泥墩中间,有两个水泥墩隔得特别远,足以让车辆从中坠落入水了。
“是从这两个水泥墩之间掉下去的?”韩亮问。
“不会,如果这样的话,没有撞击,为什么安全气囊会弹出来?”我一边下车,一边说,“如果只是车头撞击水面,不应该形成那么严重的撞击伤。”
我们一起下了车,跟着我们车的警车也停了下来,跳下来两名交警和两名派出所民警,在距离我们停车点一百米处,开始设置路障和变道指引。这都是县局局长安排的,是为了我们的现场勘查工作能够在安全的环境下进行。
跳下车后,我们没有直接去看那一截长长的刹车痕迹,而是走到了那两个水泥墩的旁边。这才发现,两个水泥墩的中间,其实还应该有一个水泥墩,但是这个水泥墩是豆腐渣工程,只是简单地用水泥堆砌的墩子,里面连钢筋都没有。此时那个消失的水泥墩下只有水泥的残渣,隐藏在灌木之中。
“知道了,车辆直接撞上了这个水泥墩,把水泥墩撞断了。”林涛说,“连车带墩一起掉进了水里。这种水泥墩,又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呢?”
“如果速度慢,可能撞不断。”我说。
林涛点点头,转头又去勘查刹车痕迹了。而我则请辖区派出所民警电话请示指挥中心,要求调打捞设备来现场,对应该沉在水库里的车辆进行打捞。
最先抵达的蛙人潜入了水底,不一会儿便重新浮到水面上,说:“水底确实有一辆轿车。”
“车牌是不是目标车辆的车牌?”我站在水泥墩边,问道。
“是的,蓝色轿车。”蛙人喊道。
“那就行了,打捞吧,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我如释重负。
打捞的过程很漫长,我和韩亮、大宝就坐在水泥墩上,静静地观察着。而林涛一直趴在路面上,看那条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刹车痕。
“看什么呢?”我喊道,“这能看出来啥?”
林涛起身走到我身边,说:“你看,这车在十几米之前,突然发生很大角度的转弯,然后撞上了水泥墩。会是在避让什么吗?如果有人或者有车,为什么没人报警?”
“哦,你是说,单方事故,不应该突然猛打方向盘对吧?”我说,“这好像是交警的事情了。”
“或者,你是说,罗孝文是故意往水库里开?毕竟刚刚看到水库,他就猛打方向了。”大宝问。
“不会。”我说,“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把战灵从车里拖出来?”
大家都陷入了思考。
随着地面上一个人的一声吆喝,庞大的起重机开始发出轰隆隆的轰鸣声,吊杆上的滑轮开始转动,缆绳也逐渐拉紧。
我们知道,很快就能看到出事车辆了。
大约半小时的工夫,蓝色的轿车被吊出了水面,大量的水从车的两侧往下流淌,和瀑布一样。
“你们看,果真两侧的窗户都没了,但是前挡风玻璃还在。”林涛指着车辆,说道。
又过了十几分钟,车头已经因为撞击而变形的轿车,被吊车放在了公路之上。林涛此时已经戴好了手套,走到了车辆的旁边,在车门的边缘观察着。
“是没关窗,还是窗户玻璃碎了?”我一边举着相机拍摄轿车被撞变形的车头牌照,一边问。
“没关窗。”林涛说,“开那么快,还不关窗,这是在兜风啊。”
“前挡风玻璃是撞碎了。”我说。
轿车的前挡风玻璃碎成了蜘蛛网状,但是因为有车窗膜的连接,所以并没有从车体上脱落。
林涛走到车头前,看了看前挡风玻璃,说:“不对啊。”
“什么不对?”我顿时警觉。
“如果只是车头撞击水泥墩,不应该是这种放射状的碎裂啊。”林涛说,“这明明是以其中一个点为中心,向周围放射的碎裂方式。”
说完,林涛从车头走回来,走到倒车镜边,看车窗玻璃的碎裂细节。
“哎呀。”他突然惊呼了一声,连忙从勘查箱里拿出一个大镊子,探过身去,在玻璃碎裂的中心点处,夹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石子?”我问。
林涛点点头,费劲地把嵌在玻璃和车膜之间的一块不规则石子夹了出来,大约有枣子的大小。
“现在我是明白了,这是一块石子砸到了玻璃上,罗孝文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猛打方向,结果冲进了水库里。”林涛总算是解开了心头的谜团,如释重负。
“我说是单方事故吧。”我刚刚说完,却又转念一想,说,“不对啊,那这石子是哪里来的?”
“是啊,这么整洁的柏油路面,哪来的石子?”大宝问。
“会不会是前车上掉落下来的?”我问。
林涛摇摇头,说:“也不像,一来如果是同向运行,即便坠落石子,也不至于那么大力量,都嵌到窗户里了。二来这地面上看不到第二块石子了,哪有只掉落一块石子就出事的?那么巧?三来如果事发当时有别的车,前车应该可以看到或者听到异常,至少会报个警吧。”
“那你说,石子是哪里来的?”我问。
林涛转过身,向刹车痕开始的地方看去。
刹车痕开始的地方,是在一座人行天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