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公平，实则更加可怕。”丁蝉虽然不纠缠于青莲的过往，却早已猜到她必定生活在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大人物不屑于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他们争的是规则的制定权。”

“他们的一个想法，就会影响亿万人的生计，甚至会改变他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丁蝉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之色：“把意志强加于一个世界，就比县丞大人照顾我考上童生要高贵许多？”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位置，都有自已需要负担的东西。”青莲有点上道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不同的立场。邪魔该杀，可是他们同样会善待自已的属下。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建立起自已牢固的势力、和正道抗衡。”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鬼。”丁蝉赞赏的点点头：“其实我认为，这世界最基本的规则之一就是‘争’。小人物在争生存权，大人物在争控制权。生命不止、争斗不休，这就是人生的真谛。”

“按照你的道理，老好人是不存在的喽？”青莲冷笑一声。

“老好人就是被洗脑的虫豸，是斗争的牺牲品，是被恶人作恶吓住之后、不敢反抗苟且偷生的可怜虫。”丁蝉回敬了青莲一个冷笑：“大家嘴里说，某某是个好人。其实里面的潜台词就是：某某是个废物，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要是世界上都是这样的老好人，我的日子该多美啊！”

“没想到你还是个愤青。”青莲惊异的看了丁蝉一眼：“跟我对你的印象很不一致。”

“我只是在讲道理。”丁蝉并不在意她的语气：“把刺猬和小兔放在冰天雪地，最终小兔必定会被刺猬扎伤。如果把两只刺猬放在一起，或许他们还能相安无事。因为他们都有刺，所以会自觉的保持适当距离。而不是一味的靠上去取暖，以免被对方扎伤。”

“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冷？”青莲打了个寒颤。

“因为规则是没有温度的。”丁蝉语气温和，但话语的内容却带着丝丝寒气：“利益总是具有排他性。我得了个童生的名额，必定会有一个人失去这个上位的资格。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其实已经伤害了某个人。更何况那些本来就心怀恶意，从别人那里抢夺东西的人。所以在这个世上，又有一条规则，叫‘平衡’。”

“这两个字怎么写？”青莲眼睛闪闪发亮，没有想到小小的村童丁蝉，居然会想的这么深，这么透。

“两人相斗，先互砍十八刀，然后坐下来谈。”丁蝉想了想：“直接就想坐下来谈的那一个，最后必定得不了什么好处，因为他没有显示出足够的、与利益匹配的实力。”

“你是说，秩序建立在武力之上咯。”青莲的理解能力不弱，显然有着良好的背景和知识面。

“两个人相处也是一样。你一腔热情对人，最后收获的往往是伤害。”丁蝉笑道：“生灵都有一个劣根性，就是总要探出对方的底线，然后再决定自已的立场。如果对方底线低，那自已似乎就可以多占有一些东西。哪怕仅仅是一种感觉，也会觉得颇有价值。”

“所以……”青莲看看丁蝉。

“所以在规则之外，才有了社会上约定俗成的行为方式啊。”丁蝉显然很有感触：“架子要端起来，戒心要装起来，算计要多起来，防备要竖起来，刀子要露出来。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才充满了人性的魅力，会有拥蹩和美女的青睐。达不到这个要求的人，就是人们常说的软蛋。说得好听点的，又叫做老实。”

第51章 经营之道

“这样不好。”青莲低声说道。

“是啊。”丁蝉站在街心张开手臂，看向蔚蓝深邃的夜空：“这个世界，答案背后还有答案。”

“人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开始，慢慢的学会了在社会上生存。花费了大半时间去学习适应社会，花费小半时间去养家糊口、抚养后代。当垂垂老矣的时候、在生命弥留之际，或许会后悔虚度了光阴，然后走向下一个未知的旅程。”丁蝉感慨说道：“还好有一种东西叫思想，有一种媒介叫传承。人们逐渐在成长，虽然从手指缝里漏掉了九成九的价值，终究还是留下了一点东西。社会在进步，这是毋庸置疑的。”

“老百姓挺苦的。”青莲默默点头：“可是那些达官贵人，不是同样要走不归路吗？这样算起来，人类只有窥破虚妄、走上修真之路，才是唯一的解脱。”

“人类是最卑微、也最伟大的生灵，是最有前途的种族。他们会思考、有情感、坚忍不拔。即使他们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这些缺点不是凭空而来的，或许有着很深的背景。我相信，他们总有迎来光明的一天。”丁蝉简单说道。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呢。”青莲低声说道。

“大道，思易行难。”丁蝉索然说道：“你来自高等级的世界，可是你的世界也有壁垒、也有穷尽吧？突破穷尽，这才是生物最大的救赎法门。”

“我可不敢想。”青莲吐了吐舌头：“我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少爷你英明神武，或许有突破壁垒的一天呢。”

“先突破县试的壁垒，成为一个童生再说吧。”丁蝉哑然失笑：“我是个小小的毛毛虫，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哪有这么漂亮的毛毛虫。”青莲细细看看丁蝉，两人同时嘻嘻笑了起来。

当晚的谈话，丁蝉和青莲都自觉的把它丢到了脑后，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深谈过。

这样的一番谈话，丁蝉自然有他的道理。青莲的出现不是偶然，看朱刚的态度，都对她的出现有些诧异。既然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已身边，或许会有不可测的原因。自已一早亮明立场、展示锋芒，看似鲁莽、其实别有深意。

高老庄的街面就像一汪深深的潭水，稍微泛起一点波澜，然后又飞快的沉寂下去，不留下一点痕迹。唯一的变化就是有两个外乡人来到高老庄，想要在这里经营一间小小的杂货铺维持生计。

这两人是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文土，看上去像是云游天下之后产生了厌倦情绪，想要找一清静的乡村终老。两人来到镇上的公所，向那里长期值守的公人报备身份。

此时天下清明，盗匪绝迹。人民安居乐业、享受太平盛世。这样的时期，官府的态度是欢迎人员迁徙的。公所的公差简单询问了两人的籍贯和过往，感觉无论谈吐还是气质，两人都是颇有水准的人土。就给两人开了引单，允许两人在此处安居落户。

高老庄北街上一街两行的门面房，此时没有人经营而闲置的不在少数。自从庄子的中心由北面向南迁移，形成了围绕高员外府邸的新街区后，这边的人员迁徙走一部分，剩下了不少无人居住的房屋。

老者正是琴秋。他来到北街，先造访了无瑕的药铺。作为地头蛇，无瑕自然知道这北街上哪座房子房龄短、质量高、房主厚道。经过她的引荐，当天琴秋就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盘下了药铺斜对面的三间临街铺面，取得了三年的铺面使用权。

铺面后面还连带着一个小小的院落，三间北房，东屋西屋各两间，外带厨房杂物间。房子闲置不久，并没有多么破败，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使用和居住。

当晚琴秋和烛工就在房子里住下。对于法力高强的琴秋和烛工来说，片刻之间就可以让脏乱的房屋变得洁净如新。只是他们为了避嫌，不过是把北房的客厅和左右两间卧室处置了一番，前面的铺面还是一点点收拾比较好。

第二天开始，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五百岁的老家伙就像孩子一样，兴致勃勃的挑来清水、收集工具，开始一点一点打扫临街的铺面。药铺的小倩和青莲闲来无事，也跑来跑去帮忙做点杂活。路过的庄民指指点点，不时站下来攀谈一番，倒是起到了一番广告效应。

当天下午，琴秋请来了庄上木匠铺的李老实，把打造柜台和货架的重要任务交给他。经过一番实地测量之后，李老实带着预付的订金去做准备，只等房子收拾完毕之后就过来做工。

好在铺面的地面和墙壁还十分完好，并不需要进行大修大改。把铺面打扫得一尘不染之后，琴秋请来泥瓦匠，把墙壁粉刷一新、门板、柱子重新上漆。经过整修的房子顿时显得焕然一新，充斥着一股新鲜热辣的气息。

李老实拉着一车木料进场，开始为铺子打造家具。琴秋和烛工进了清川县城，开始走访县城里的各家杂货店、货栈，订下一些准备经营的日常杂物。

烛工不愧是蛇精，天生就具有非同一般的敏锐洞察力。在他的规划下，门店一半用来经营人们日常所需的日用消耗品：柴米油盐酱醋茶，外加老酒、小菜；另一半则是只有县城才有、目前高老庄庄子上还没有人经营的粗细瓷器、时新布料、针头线脑。

这些东西一则价格低廉、不会造成过多的资金投入；二来都是庄民们每天都要用到的东西，不愁积压过多销售不出去。

三间铺面地方不小，他们在屋子里放了几张方桌。如果有人闲来无事想要找个地方喝点小酒、又不想去饭店破费，这里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消费低廉、有滋有味的新去处。

除了大坛的老酒，铺子里还提供一些简单的分装小菜。花不了几个铜板，村汉们就可以沽上几碗老酒，就着些咸鱼、酱菜、果仁，美滋滋的喝酒聊天混时光。

第52章 县试

丁蝉忙着准备县试。

其实他并不需要忙着准备县试，可是庄上公学里的于老先生把他们这些个要参加县试的学童扣住，狠狠操练了一把。

毕竟高员外把他请回来，主要看的是他的学识。而验证学识高低的标准，不正是能有多少人可以通过县试得到童生资格吗？

像高有智那种二混子，于老先生早已对他的文人之路判了死刑。而丁蝉这样的好苗子，却正是他的希望所在。如果有一个甚至几个学童成了童生，也算高员外没有所托非人，于老先生的脸面也有个放的地方。

丁蝉熟悉县试里的人情世故，知道学识在县试发挥的作用连一半都到不了，也知道今年自已的童生资格已经十拿九稳。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哪怕一点点端倪都是不可以泄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