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珺终于放心地喝了一小口，舔舔嘴唇，“嘿嘿”地笑，“爸爸，好甜”。

周政委和周妈妈送医生出去后又和科主任进行了一番“会晤”，结束后才回病房来看裴温。周政委这回属实吓得不轻，在儿子面前还能装模做样地告诉裴温，

“你只管好好休息，孩子既然落地了又在医院里肯定能活的，我们当年孩子一生下来扔雪地里不照样长大了”

在医生面前他就露出真面目了，看个住院病历看的哆哆嗦嗦跟提前得了帕金森似的，指着病例问，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是…他不是坤泽吗？”，坤泽不是天生擅长生育吗？怎么到了裴温这里满满十二页纸全是骇人的抢救记录呢？

回家了更甚，老的小的都不省心，周妈妈哄着元珺到半夜才肯睡，一转身那个老的起来在房间里背着手到处转，又晃到院子后的车棚里去擦摩托车，这辆新车是刚接回裴温和周鸿钰时订购的，前几天刚运到，原打算过几天去加油办证，等裴温足月生产时送他，结果没想到他八个月还没到就早产，不过这辆车已经被周政委擦得锃光瓦亮了，周妈妈看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只得进棚将他拽回房里，

“你现在不睡在这里擦来擦去的有什么用？小裴明天就能开了？睡觉！”

于是老两口躺在床上一起睁着眼等天亮。

裴温看父亲进来时眼袋肿的像金鱼，他提着椅子在床边坐下，

“你要的都给你带来了，你看看还想要什么爸爸晚上送来”

周妈妈看着一叠一叠地文件往病房里送，有些心疼又不好阻止，好在她对于产后保养有一些独到的心得，煲了开洋竹参甲鱼汤来，还有一小碗平菇拌黄瓜，一边盛汤一边叮嘱裴温，“还是要注意点，月子里眼睛容易坏的”。

裴温听见“月子”两个字总觉得怪怪的，他又不是第一次生产，产后休养和工作在他这里不存在冲突，但面对三十年来才体会到的来自父母的关怀与担忧，他郑重又乖巧地点头，

“嗯！知道的”

第一百章

裴温吃过午饭审了两张图就和元珺一起睡下了，周鸿钰和周政委在新生儿病房和医生谈了几乎一个中午，医生的长篇大论周鸿钰总结出两点，第一，孩子现在一次能吃12毫升的奶了，但主要还是靠肠外营养维持，第二，孩子还处在危险期，目前仍然呼吸窘迫，氧饱和度处于警戒值，早上尿量减少，怀疑早期肾衰竭。本来只是例行交待病情结果患者家属被他说的更加恐慌，主任见得太多依旧云淡风轻，总结病情后安慰，

“小儿病情复杂多变，尤其是极低体重早产儿，不过现在也不必太担心，以我们经验来看孩子闯过了出生后的五分钟，十分钟和二十四小时三个大关，又有医生护士守着，能活，我看这小不点生命力顽强着呢。”

周政委终于喘过气来了，“真的？”

“是这样的，而且我们怀疑他不肯吃奶是因为不是母乳，他不喜欢”

周鸿钰和周政委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才多大呀，就知道要吃母乳，不要吃别的，知道抗拒，他是个正常的小家伙！

周政委难得的喉头哽咽，不愿说话暴露自己，周鸿钰生怕孩子饿着，“我们多买几样奶粉和营养剂送来，行不行呢？”

“不用折腾，你爱人有奶吗？有的话可以送一些来”

周妈妈回家后赶忙端着盆来清理燕窝，那比她还小五六岁的邻居又抱着双胞胎来散步串门了，说什么都能扯到孩子身上，大中午的不带着孩子午睡抱着这俩胖墩也不嫌累。

她轻车熟路地在周妈妈身边的石阶坐下，“姐妹，你们家就一个儿子，也二十好几了，该多要几个孩子了，难不成还真三代单传啊？”

“是呢，年轻人搞事业，忙得很”

“我看你儿子这么大了成天的家也不回，孩子也不生，干什么去了？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业呢办事的功夫都没有？”

周妈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孩子们在干什么工作，周政委只反复告诉她，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邻居见她不说话，就知道自己说到她心窝子里去了，“还有你那媳妇，嗐！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他，街里街坊的，第一回见也不说散个烟“

“他们不抽烟的”

“夫妻俩结婚这么久了还整天早出晚归的，不像话，大半夜的老往外跑，怪不得肚子没动静！你说，哪有坤泽不使劲儿生孩子的？我们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周妈妈打断她，“你半夜不睡盯着他们干啥呢？”

“没有！孩子喂奶我..我就碰巧看到…碰巧！”

周妈妈仍旧沉默着，裴温和周鸿钰半夜出门是去开会，这个她知道，只是不能说，她也不知道怎么说。邻居看着周妈妈用缝被子的针细致地给燕窝挑毛，望望院子里，一件小衣服没有，也没有尿褯子，包被之类的晾着，凑近了用胳膊肘去戳周妈妈，

“怎么着？儿媳妇有了？”

“生了，前天夜里生的。”

邻居大惊，“生了？什么时候有的？真没看出来…呵呵，孩子呢？男孩女孩啊，几斤重啊？”，她颠颠腿上一边睡一个嘬手指的娃娃，“你瞧我家双胞胎，这个，小妹六斤，姐姐六斤八两，结实吧”

周妈妈很想端着盆回去，可这燕窝天黑前要挑干净，晚上就要炖上的，只能硬着头皮坐着，充耳不闻。

“该不会…又是个儿子吧？”

周妈妈抬头望着他，眼神严肃，“主席教导，生男生女都一样，你别搞封建思想，小心被人戴帽子。”

邻居捂嘴噤言，下意识地四下张望，过了半晌，一对胖娃娃咿咿呀呀起来，她才吱声，

“嘿，男孩也挺好的 ，孩子呢？没听见哭，我家两个天天哭的房顶要掀了，小的一哭几个大的也跟着闹腾”

“还在医院呢”

“哦…”

不仅是个男孩，还是个病秧子。

两个娃娃躺了一阵互相踢起腿来，邻居将她们分别放进竹藤推车各玩各的，回来与周妈妈坐得更近了些，

“你儿子还年轻，抓紧多生几个，你说结婚这么长时间不肯要孩子这不是思想有问题吗？“

周妈妈挪屁股，被她按下，“主席还说要多生优生呢，这我总没说错吧！人家坤泽没出月子就怀上了，你家这个倒好，隔了五六年，这是态度有问题啊！“。

“什么态度问题，你别上纲上线的，多认字，背背红宝书吧“，周妈妈收拾好干净的燕窝放进清水里，盖上纱布端着进屋去了，心想，总有一天要叫老周搬家，她住不惯大院，将就不了了。

叉腰缓了缓，邻居闻着味儿又站在厨房窗边上了，见她卤猪肝，

“姐妹我好心提醒你啊，月子里吃这个下不了奶“

周妈妈在灶台后已经热的眼睛睁不开了，前襟后背湿得能拧出水，邻居冲进厨屋将她拽出草堆，自己坐进去替她添柴烧火拉风箱，周妈妈掏出手帕擦了擦被汗迷住的眼，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