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要么我们就做水滴线型,但是这样要模仿国外的结构来做......” 这就是死路一条,没有国家会让你模仿他们的和潜艇结构。周鸿钰心虚地拿余光去瞟裴温。

裴温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也不回他的话。

这算怎么回事!过了年他们就要去岛上开始造和潜艇了,船厂已经清空了,船坞也准备好了,水压机,桨叶加工设备,焊接机器,X光探伤机全都运过去了,就等裴温这个小组的成型图纸!结果裴温坚持要大跨步做水滴线型。

不是周鸿钰不支持他,正是因为周鸿钰在国外接触过这个,知道其技术实现的难度。他想稳步前进,而不是裴温坚持的一步登天。

“既然美国有了,就说明...嗯...说明这是完全可行的” 裴温终于发话了,只是仍低着头。

“国外几十年经验,我们没有!我们有很多弯路要走!”

“时间紧迫,必须少走弯路。” 裴温跟他争执,声音却不大。

“我们也可以分几步走”

“不,没有时间”

“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做水滴线型了?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甚至早就在心里否定掉了”, 明明在探讨技术问题,周鸿钰却开始往感情上想,他脑子里开始浮现和裴温挤在一张板凳上画图纸的那些碎片。

“我没有否定你的想法,只是不能完全模仿国外那样做”

裴温说的有气无力,倒像是底气不足似的,桌子下的手死死摁进小腹里。

“裴教授,我也很想赞同您的看法,” 周鸿钰不是没看到他脸上血色褪尽后的苍白,要不是这艇型的图纸迫在眉睫,他肯定是要抓住这次机会,立马上去抱住摇摇欲坠的裴温,把他拢在怀里,急切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云云,但他此时还是坚持

“可是现在我们不利用国外的经验,学习他们的技术,我们就得从零开始!”

“那就从零开始!” 裴温像是终于爆发了似的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桌上的台灯跟着晃了几晃,周鸿钰终于看到他那只按在下腹的苍白的手。

他看着裴温慢慢俯身下去,昏暗的静谧的办公室里,周鸿钰开始听到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痛苦和隐忍的粗重呼吸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周鸿钰没由来地心慌,他慢慢走近裴温身边,试探地叫他“裴教授?”,回答他的只有痛苦的喘息,和裴温瘦削的背。

“裴温?......裴教授?裴温?!你怎么了?”

周鸿钰大胆地用手去碰他,这样寒冷的冬夜,这间办公室里的气氛却开始变得焦灼,裴温痛苦的伏在桌上,他已经听不清周鸿钰的说话声,全身只有小腹一处的绞坠撕扯着他,让他头晕眼花,耳朵里是嗡鸣声,索性闭上眼睛以期熬过这阵苦痛。

这样的疼以前不是没有过的,以前在研发部,没日没夜写教案,编资料的时候,就有过这种疼法,那时候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他咬着牙死熬,大冬天熬出一身汗,汗透了实验服,被同科室的研究员发现直接背回宿舍去了。在整个部门进度最紧张的时候,他病倒了,有人能抽空把他送回宿舍已经是最大的人文关怀了,他在宿舍疼地晕过去,又被疼的醒过来,想下地喝口水差点头朝下栽下床去,最后还是熬过去了。

从前大概是隔三个月才会这么死去活来地疼上一次,这几回是隔了一个月就犯病,上一次疼过之后,脱了内裤一看,白色内裤上是巴掌大小的暗红血迹。看到那块血迹,裴温是很想去医院的,可是当时正是为了定下艇型没日没夜做艏艉线型模型试验的关键时候,他一步也离不开。

他记得那个时候周鸿钰总是追着他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打趣搪塞,

“是啊,图纸没定下来就是会身体不舒服”

别说这个研究小组,就是整个和潜艇的研发部门里头,大家小病小灾的都是吃了药继续奋战一线。何况,他这个病,他自己心里多少清楚,估计是看不好的。小时候在福利院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东西吃营养跟不上,福利院的大夫早就说过他腺体发育不良,是个废掉了的坤泽,以后要没有潮期的。那时候裴温还暗暗自喜呢,没有潮期不是反而更好了,能像乾元一样,不受潮期约束,能放开了手脚干些大事。

后来他长大了,长开了,渐渐知道这其中的苦头了,没有潮期不假,可小腹总是痛的厉害,大概就是正常坤泽来潮的那段时间,起先也没那么痛的,到了十七岁往后,越来越严重,刚去苏联的第一年叫他痛的满床打滚,异国他乡的,身边又没人照顾,每次就这么熬过去了,裴温总安慰自己,是莫斯科的冬天太冷,他只是水土不服。到了二十岁回国,他心想,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应该是没那么难熬的,可回国第一年,这腹痛就叫他措手不及,这时候的裴温隐约知道,自己的生殖腔大概是要坏了,因为痛的钻心的那个地方没别的东西了,只有生殖腔。

周鸿钰:一回国就分配对象,还是祖国好。

第四章

今年冬天,这痛不像往年那么好熬,或许是工作上太忙了些让他忽略了对自己的照顾,裴温伏在桌上细细地喘着,右手在小腹处反复揉按,缓了半刻钟他终于能慢慢撑着桌沿站起来,周鸿钰赶紧扶着他的手臂想让他坐下,可裴温一抬头,就把周鸿钰给吓着了,惨白的一张脸在黄色灯光下已经是面如金纸,额头鬓角早已全部汗湿了,碎发一绺一绺地摒在一起,嘴唇白的像涂了铅粉似的,周鸿钰还没缓过神来,那涂了铅粉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出声了

“去...去医院...谢谢......”

周鸿钰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就算在国外读书读了八年,也是家里派了个人跟着前后伺候的,哪见过这个,他也不知道借个自行车来把人背着,这样快些,也省力些。周鸿钰一看裴温已是站不住脚地直往下出溜,一把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奔着协和医院去了。

周鸿钰抱着人奔到协和医院大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钟。医院两层楼的房间全是黑的,周鸿钰远远瞧见一个过着军大衣拿着手电筒巡逻的大爷,小跑上去问人家

“大爷,请问急诊往哪儿走啊?”

“诺,往右走亮红十字灯的就是”

“多谢大爷了!”

巡逻的大爷还没瞧清这小伙子长啥样,怀里抱着个啥,眼前就没人影了。

不怪周鸿钰无礼,只是来的路上裴温时不时细碎的呻吟叫他心慌,他听得出裴温强自忍着疼不肯出声,但他整个人被抱在怀里,身子颤抖成什么样,周鸿钰一清二楚。

抱着人一路到急诊,值班的护士赶忙上来看裴温的情况。

“快把他放到治疗车上!”

护士推着裴温到诊室里去了,周鸿钰这才有空腾出手来擦自己满头的汗,一抬手才发现,黑色呢子大衣的袖子上满是温热,不待他凑近了闻,已经是满鼻子的血腥味。

周鸿钰坐在诊室外头发呆,手指头捻着衣袖上半干的血迹,时不时放到鼻子下面,对周鸿钰来说,这血腥味因它来自于裴温的身体而变得与众不同。十一月的天冷的叫人牙打颤,刚刚一路跑来不觉得,现下静下来倒开始有些冷了。周鸿钰还没开始站起身搓手,就被大夫叫到诊室里面去。

“你是家属吗?”

“我不是...”

“那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同事”,到底是医院,需要望闻问切的地方,连电灯都要比别处亮一些,以至于周鸿钰看着眼前的医生护士,总像是不停翻他白眼似的。

“医生,请问他现在什么情况了?他还流了很多血” 周鸿钰扯着自己的大衣袖子给医生看,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裴温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医生望了望墙边治疗床上蜷缩着的裴温,又看看面前一脸不知所措的周鸿钰,沉重地开口

“他情况很不好,需要做一些检查,然后才会有确切地诊断,我们现在只能对症处理。”

“好!好的!多谢医生!”

“你说你不是他的家属,那你能联系到他的家属么?有一些情况需要跟他父母或者爱人商量。”

周鸿钰悄没声的喜欢裴温这么久,哪能不知道人家是福利院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