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鸿钰!鸿钰你别“ 蓦地裴温在他怀里挣扎,疼地说不出话,吃力地抓住周鸿钰的手放在发红的滚烫的肚皮上,掌下仍有些微弱地起伏,要不是肚皮菲薄,几乎就要叫人摸不着了。

林衡心里并没有保大保小的想法,他要两个都好好的,裴总师不能有事,他是整个船厂的主心骨,是整个参与到和潜艇制造人员的主心骨,在家时总听培兴说总师的好,他和培兴都没想到,总师是有着身孕在厂里跟着大伙加班加点,一直坚持到生产,这个孩子是他和周总师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没了,两位总师该多难过,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这个“罪人“。

看着不住出血的下身,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早些将宝宝拽出。裴温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用土方法。

“啊…鸿钰…鸿钰…“

裴温皱着发白的眉心,被一只手伸进生殖腔里摸索,干枯的嘴唇开合发出几声无法听清的痛呼和呻吟,只是断断续续地叫着周鸿钰的名字。

好在宝宝小极了,林衡一只手掌撑开就能卡住他两边的腋窝,手腕托着脑袋旋转着往外带,紧窄的骨盆被小身子不容置疑地撑开,胎头终于破开脆弱的腔口,被送进产道。

“啊!呃!“

陡然一声凄厉地尖叫,下身是无比清晰的骨肉撕扯着分离的剧痛,裴温心想,不如叫他昏死过去。

周鸿钰抱紧了一瞬间瘫软下来快要散了架的裴温,忍不住地泪如泉涌,屋子里终于响起猫叫般细弱的啼哭。

第三十五章

没有医院里的设备,林衡只好用大手按着宝宝青紫的小脸往下一划,挤出口鼻中的胎水,倒提着拍拍小屁股,又弹一弹小脚心,宝宝一蹬小腿“哇哇哇“地握着小拳头大哭。

“周总师,您看看!是个小公子!“ 林衡将宝宝用棉布裹了放到小包被里,让海宁抱着给周鸿钰看。

即使裹了包被,孩子还是小地可怜,甚至海宁都能一手抱起他,但他现在没心情管儿子,裴温身下的血越来越多,几乎要染红大半张床单。

“宝宝…“ 裴温下身已经麻木,辨不清这样的剧痛是不是已经撕裂,还是别的坤泽生下孩子后也是如此,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地摊在床上,轻轻拉一拉周鸿钰的袖口,要看孩子。

周鸿钰从海宁手里接过小小一个襁褓递到裴温眼前,大量的失血和虚脱使裴温已经看不清孩子脸上的白一块红一块,也看不清小脑袋顶着厚厚的胎脂,小鼻子小眼睛全都像蒙了层白纱似的,只能凭借模糊的样子,

“鸿钰…嗬呃…他好小…“

裴温支着胳膊在孩子的小包被上蹭两下又垂下手,周鸿钰会意,将宝宝放到他怀里,从后头将一大一小揽进怀里。

宝宝闻着爸爸身上熟悉的气味,自己吮着小嘴巴闭着眼睛哼哼。

海宁坐在床边抓着裴温两条小腿按在床上,连他这样的半大孩子都觉得手下握着的小腿瘦的好像只剩骨头了,眼睁睁看着床边白瓷盆里被血浸透的白纱布越积越多,海宁有些害怕,

“爸爸……”

“扶好!别动!”

林衡一手往下揉刮裴温微隆的小腹,一手裹着纱布抵在穴口,及时擦去涌出的鲜血。绕着脐带轻轻往外拽一拽,带出几股鲜红血水后又缩回去了。

失血过多,裴温的意识逐渐游离,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刚刚像是睡着了,还做了梦,梦到儿子牵着他的手,喊他爸爸。又拉着他跑到楼下院子,仰着小脑袋跟他说,“爸爸,你看,下雪了”。

儿子像小雪人似的蹦蹦跳跳地跑到雪地里,往船坞的方向越跑越快,地上的小脚印逐渐看不清了,裴温跟在后面想叫他慢一些,却发不出声音,儿子渐渐隐进白茫茫的雪地里,找不着了,裴温惊醒,

“鸿钰,冷……”

“你醒了!不怕呜呜不怕,我抱着你,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鸿钰…”

“嗯~”

“好疼……”

“呜!快了!快了!我陪着你!” 周鸿钰抱着他想放声大哭,硬是大喘几口气强忍下来,他还不能哭,裴温和儿子都需要他。

孩子娩出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胎盘始终不出,按理孩子出来后,胎盘总在一刻钟左右就能自行出来,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又揉又按地也见不着。坤泽分娩指导书上说,超过三十分钟胎盘不能娩下,就要人为取出以预防产后大出血,林衡扶着儿子起身脱掉棉袄,卷起衬衫袖子,投了块酒精纱布从指尖往下擦自己的右臂,一直擦到手肘上,投了三块,擦了三遍,伸手循着脐带探进生殖腔。

裴温跟没有知觉了似的将头和宝宝贴得很近,任凭腹中一只大手来回搅弄,胎盘被提起一边慢慢地从生殖腔壁上剥离,血肉被强硬地撕扯分离,再循着脐带拽出,剧痛唤回裴温的一丝神志,原本已经接近昏迷,无力动弹的一个人,竟要抬起上身往后躲,

“鸿钰…鸿钰…好疼…”

周鸿钰从没听过裴温说疼,从前住院排瘀血时,后来生殖腔上药时,再后来他第一次撞进人生殖腔结印,有孕后的诸多不适,哪样不疼?裴温从不跟他喊疼,明明是最怕疼的人……

周鸿钰紧紧抱着父子俩绷着脸咬紧牙关,倘若他心中有一丝崩溃,那他的裴温和孩子还怎么办?

腹中磨人的剧痛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裴温脑中昏昏沉沉的像生了锈一样,想先睡一会,只是一小会就够了,实在是太累了,眼皮重地睁不开,好像是刚刚才闭上眼,就听见“哇哇”地哭声。

宝宝渐渐闻不到爸爸的味道了,刚刚来到这个世间一口奶还没喝到,小肚子饿得咕咕叫,幸好躺在爸爸怀里,闻着爸爸的味道,才肯乖乖睡觉,可爸爸的味道越来越淡了,现在他努力吸着小鼻子也闻不到,捏着小拳头一下一下打在爸爸的胸口,“啊唔!啊唔!”地呼唤爸爸。

裴温从里到外地发冷,被周鸿钰捂在怀里也暖不过来,身体慢慢变得沉重僵硬起来,想摸一摸孩子的小脸蛋也抬不起手,这小家伙跟了他八个月,他还没看清长什么样呢,是不是像鸿钰?还是像他?思绪飘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孤儿院,抗战结束,百废待兴,在那个最寒冷的冬天,园里的孩子都签了领养书,他是最瘦弱的那一个因无法被领养,要干最多的活,天没亮就去挑水,雪片顺着过分宽大的棉衣后领往脖子里钻,他只有跑快些,再快些,避过那些鹅毛似的雪花,细瘦的胳膊艰难地扛起斧头,劈在木块上,溅起的木头屑顺着寒风飘进眼睛里,他用冻的没有知觉的手拼命地揉,揉的满脸的泪水,但那时候从来没哭过,脑子里一遍遍地重复昨天偷背的单词,必须要在天黑之前劈好柴,送完报纸,擦好地,才能趁着天光看书,天不负他,让他以第一的成绩考进北京市立吾爱中学,学校来福利院要人时,裴温还站在大木桶里踩衣服,或许是老天对他的补偿,后来周鸿钰从不让他做家务,不许他干重活,将他捧在手心里呵护,早就被医生断言不能有孕,现在他和周鸿钰的孩子就安安稳稳地睡在怀里,还有什么遗憾的?

“鸿钰…”

“嗯!别怕别怕,我在!“

“嗯…少卿…少卿…让少卿替我……“

“好好好”,周鸿钰不想让他多说话浪费力气,徐少卿是副总师,他不在时,本来就该少卿替他。

宝宝哭的厉害,小嗓子“啊啊“地快出不了声了,他都出来了爸爸和父亲都不抱抱他亲亲他,两人还在说悄悄话,对刚出生的儿子,虽是什么都不懂呢,裴温也有话要交待他,

“好孩子…好孩子…要听父亲的话…” 裴温将脑袋极力地靠近宝宝,想和孩子贴一贴,至少,至少要让宝宝知道他也是有爸爸的,爸爸也很爱他,很舍不得他。

“裴温!你在说什么?!“ 周鸿钰听他气若游丝地,贴着孩子的小脸说什么要听话,一身的冷汗。

“鸿钰…鸿钰……我…” 裴温被周鸿钰轻轻地晃着,却感觉天旋地转一般,最终落入无边的昏黑之中。

“别说了!你别说了!呜求你!” 周鸿钰将父子二人紧紧搂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唤回裴温一线生机,坐在床头慌了神一样贴在裴温耳语,“没有你,我教不好他…你生的孩子,你怎么能缺席…”

“鸿钰…我..我…我爱你,爱你,我爱你……” 下身血流如注,却仍旧不见胎盘脱出,裴温周身是没有边际的暗夜,他怕来不及,用尽最后的力气,一直重复着往日羞于启口的字句,只是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周鸿钰只能看见他干涸的嘴唇一开一合地,像岸边一条濒死的鱼。

“你在说什么?!这种时候你在说什么?!”

“我爱你…我爱你…” 周鸿钰看他无意义地张嘴,贴得再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