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看书上说…有个‘胎位外倒转’，不知道可不可以做呢？”

“你这父亲，理论知识还挺充分…“ 医生表扬周鸿钰，又抛出‘但’字诀，”但是你爱人生殖腔不好啊，你想疼死他呀，再说倒转的时候生殖腔受伤算谁的？我不建议做手法倒转。“

“那…那怎…怎么办呢？“ 周鸿钰急得面上还装作镇定，就是说话开始结巴。

“可以在家里坐一坐‘胸膝卧位’，趴在床上，跟猫儿伸懒腰一样的动作，行就行，不行…不行就来剖吧“

“哦！好！“

“好…“ 裴温躺在也跟着说好。

不说周鸿钰，医生看了也心疼，伸手摸一摸还露在外面的可怜兮兮的小肚子，“爸爸起来吧，还是要适当的补一补，否则生的时候熬不住，宝宝怎么办呢对不对？“

“嗯“

两人照旧面对面地在床上工作，既然已经决定不安装陀螺仪，那么就要通过别的方法确保稳定性，可操作性试验还得做。裴温倚着枕头思考实验设计大纲，自己想了一个，又暗自否定掉，短短一个晚上，出于经费、人力物力等原因自我否定了不下三四个方案，宝宝晚上跟爸爸和父亲闹了会，正安安静静地将小脑袋埋在爸爸手心底下卧着睡觉呢，不想又被父亲吵醒！

周鸿钰看了眼手表，一拍脑袋，将怀里捂着的脚揣进被子里跑出去，又捧着铁饭盒跑进来，

“锅里温着的，差点忘了，快喝“

裴温这会脑子里正转着模拟试验呢，被他打断，只好先写下大概的思路，将纸笔归到一边去，小宝宝好多天不能好好睡觉，刚刚正睡的香香，也跟着醒，在爸爸肚子里翻身，爸爸不摸他了，自己将小脑袋埋在手臂里，撅着小屁股顶着爸爸的肚皮。

裴温也知道这汤不喝也得喝，前段时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喝了以后总是吐，央求周鸿钰停一停，结果停掉之后夜里小腿抽筋，疼的直抽气，周鸿钰被怀里人的动静闹醒，一看人疼成那样还当是肚子不舒服，原来是腿抽筋，倒不是他不知道晚孕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是他一直照着育婴手册按时去医院给裴温配营养粉，也一直按照医嘱吃，所以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当晚两人折腾一夜，又是按摩又是热敷的，第二天腿还发酸。

周鸿钰照着书上的“四步触诊“手法摸裴温的肚子，摸了好半天也没什么头绪，

“没错啊…没错啊，怎么摸不到头呢？“

周鸿钰泄气地张开大手摊在肚皮尖上，指腹绕着微凸的肚脐打圈，又不敢吵醒宝宝，

裴温牵他的手放在左边肋下，“在这儿呢~“

小宝宝两手抱着小脑袋，周鸿钰摸不到，裴温是知道的，自打宝宝长出头发，胎动时毛绒绒的胎发刮蹭着柔嫩的生殖腔内壁，加上日渐加重的被撑开的痛苦，说不疼是假的，只是很多时候工作正要紧着，只能拍一拍宝宝躁动不安的小身子哄他睡下，咬咬牙忍过去。

“跪也跪了…他怎么… “ 周鸿钰面露难色。

“才三天…再等等吧“ 他们能等，小宝宝可等不及了，闹着要出来。

第三十三章

裴温和实验室的工人跪在水池边观察模拟自航下的稳定状态，两手死死抠着水泥台，从早晨进来，到现在已经疼过好几回，头几次他没在意，他这么跪着孩子不舒服闹一闹也没什么，午饭前那回开始疼地厉害，大家为了保持实验的连贯性不被打断，没人出去吃饭，裴温也一样，况且肚子正发紧，这会又疼起来，眼前的池水变得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紧紧闭上眼睛缓过一阵，再睁开时才稍微好些，

“总师，要加水下发射模拟么？“

“不要，暂时不要“

“好，那就结束，先建模“

“嗯，别加阻力，去掉…呃…驱动…驱动减两百“

“好！“

一个最基础的操作实验，持续两天终于结束，大家起身拥到桌边看数据，

“总师，结束啦！起来啦！“ 后头的几个实验员看裴温还跪在水池边上，盯着水面

“嘶…嗯…“ 下腹又是一阵急痛，裴温埋头抵在水泥台沿上想强忍过这一回。

小实验员是裴温在北交的学生，停课后就写报告要调来岛上跟着裴温，看到总师平常那样清疏俊逸一个人这会跪在地上弯着腰不知怎的，他有些慌张地跑到裴温面前，

“总师…？总师您不舒服？“

“腿麻了，言涛，扶我一把…“

“哦！“

“去办公室“ 裴温努力地把一句话说的完整，他怕是这么蹲着压着孩子肚子里才不安生，去办公室坐会儿或许能好点。

钱言涛心道总师腿麻走不快，扶着他慢慢地挪动，将人缓缓放到椅子上，看他穿着棉袄，外面又罩着件不透风的大实验服，一头的汗，竟是不自觉地拿起桌上的硬纸皮给他扇风。

裴温疼的里里外外都已经汗湿了，被风一扇打了个冷颤，小腹中蓦地再次绞紧，不成想刚忍过一回，还来不及大喘气就又要咬牙忍这一回，短暂的间歇里，他握住小实验员的手，

“言涛，老师要麻烦你一件事…“

钱言涛没想到总师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将他手腕攥的生疼，但总师让他办事，他再乐意不过了，

“你…麻烦你上山一趟，去找周总师，让他快…让他……嘶！“

“总师…您怎么了…？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学生一定把话带到！“

“你告诉他…让他…忙完早点回家…去吧“

“啊…？” 钱言涛愣了，让他大老远跑上山就说一句“周总师，裴总师让您早点回家”？

“快去！”

“哦哦！好！”

钱言涛一扭头往外跑，早在学校时就听学长们说，裴教授和他的乾元是一对”神仙眷侣“，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鹊桥上的喜鹊，虽说只是带那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但两位总师指不定平日里就是这样含蓄呢？想到这里乐滋滋地跑上山传话去了。

裴温走一步停三步，扶着菜园栅栏跌跌撞撞走回家，要过年了，这会员工正在厂里赶进度，家属们在家将补贴的鸡鸭鱼撒盐腌起来以备来年慢慢食用，孩子们一年到头就这几天看见零食，早早地趴在厨房门口伺机偷吃，外面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有寒风刮的冷冽，家家屋内倒是其乐融融。

漆黑的楼道里弥漫着炸肉圆或者是卤牛肉卤猪肝的油脂气，裴温拄着楼梯扶着膝盖调息几回才勉强能在黑暗中看清台阶，闻着那些味道实在想呕，可腹中痛的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到家屁股挨着床才感觉裤子上冰冷的湿意，和衣拢腿躺在床上，裴温心里害怕，今天那样的疼法，他怕宝宝这就要出来，八个月的孩子，被医生诊断营养不良，生长受限，在他肚子里起码还能蹬蹬小脚翻翻身，生出来后没有他的供养还能不能活？

肚子里绞痛又起，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缓和的趋势，从腹底攀上来的绞缩一阵强过一阵，黑暗中裴温紧咬牙根始终不愿呻吟出声，急痛当中硬要逼自己保持一丝清明神智，竖着耳朵留心门外，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是周鸿钰回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