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徒步近二十公里,此时腹内正绞痛发作,裴温忍得直冒虚汗,钱振萍发觉他不好,忙叫司机慢些开,离坐蹲到他面前,“你怎么了?啊?”
裴温蜷缩着侧身靠在椅背上,钱振萍要立刻下车带他去看医生,秘书拦下,“要不先回去躺着,请个大夫来看好些,基地里就有医院的。”
钱振萍怕他急性阑尾炎之类,刚进了镇便吩咐司机路边上停车,一把抱起裴温,“你懂什么!急腹症要人命的!”
秘书心道,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怪不得总师不愿和你好!他凑近裴温低声问,“总师,您看已经到医院了,干脆就进去看看吧。”
裴温正难受着,点头答应。钱振萍抱他奔进诊室里找大夫,将裴温在检查床上放好便被秘书推着请了出去。
钱振萍耳朵贴门听了半晌,什么动静都没有,人又迟迟不出来,有些焦急,又懊恼起来,怎么好好地都要回北京了又突然病了呢?这要是病着回去周鸿钰怎么跟他发疯不说,整个发射部的进度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接诊的是一位极年轻的医生,大约十八九岁,和他说明情况后,医生翻找出一听筒按在他腹上,听得焦灼出汗,勉强用普通话告诉他,“我只听见一个胎儿。”
裴温问有没有办法缓解腹痛,小医生抿唇想了一会儿,说,“不要动,躺着。”
钱振萍在外来回踱步,晃得秘书头晕,不禁腹诽,钱院此刻真是很像等在产房外的那位。不料此时,钱振萍突然停下脚步问他,“裴裴…他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得过胃溃疡吗?”
秘书摇头。
“吃了什么生东西吗?是不是夜里受了凉?”
秘书仍是摇头,钱振萍又问,“他这几天拉肚子没?”,秘书答,“不知道。”
钱振萍的食指几乎要点到他鼻子上去,“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彼此翻个白眼又一左一右扭开头去。
钱振萍便又回到了来回踱步的焦灼状态,他其实有一次在裴温睡过的草垫上发现血迹,又见着裴温偷偷地抽出稻草扔进帐篷外的火堆,但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医生一打开门,钱振萍就如弹射般冲进屏风里去了,他是如何也猜想不到医生给裴温做了怎样的检查,眼前的裴温双腿屈曲微分,小腹微微隆着露在外面。他来不及瞧裴温眼里的震惊和抵触,又捂着脑袋闭眼退出去。
秘书又是白他一眼进去将屏风关得严严实实,钱振萍老实等在外间不敢乱动一步,睁眼闭眼都是刚刚的景象,他的那里单薄贫瘠,很白净,很像发育不良的少年人,和他肖想的大不一样。白皙柔软挺起的小腹突兀又有些神圣不可触碰,如胶片般牢牢刻在脑里,他怀孕多久了?为什么之前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嗯,常听说有孕的人会害喜呕吐,食欲不振,裴温一定是因此才消瘦了。
待他自己穿好裤子整理好衣服,钱振萍才敢走上前,想扶他又不敢去扶,眼神控制不住往他身前瞟,胸口突突跳得喘不过气。裴温被内检了两回,正痛得两腿发软,嘴唇泛白,不得不放缓步伐。钱振萍便也跟在他身后慢慢地挪,他没想到裴温竟是有孕在身,这些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让他辛劳,怪不得周鸿钰信里拜托自己多加照顾他。一想到周鸿钰,钱振萍忽然又攥起拳来,明知道他身体弱,生老大时那么凶险,怎么敢让他再受孕子的苦!
回基地的路上,行车缓慢,钱振萍打破沉寂,“你肚子疼,他脱你裤子干什么?”
气氛却更加尴尬,裴温说,“医生要检查。”
其中的细节钱振萍实在不懂,想了想,想不通也点点头闭上嘴。开了一阵车却停了,秘书跳下车张望一番,钱振萍也下来,指着招待所的木牌对裴温说,“他们有米饭和热水,你,你得吃点有营养的,吃点再走吧。”
考察工作结束后,在钱振萍的授意下,考察组没做任何停留,当夜便启程回京。上级得知考察组紧急返程,恐怕有重要情况要汇报,也配合着发出紧急会议的通知。
钱振萍哭笑不得,带着一车的测绘资料去见陈将军,“裴总师身体一向不好,病恹恹的,将军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去那里条件又十分艰苦,让他休息半天吧,喘口气,也让我们刚回来的喘口气,整理整理材料。”
陈将军答应他,“急的是你不急的也是你。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章
钱振萍黑着脸挑了张沙发坐下,听见皮鞋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欲捏拳发作,没想到一抹小树苗儿一样的小人儿晃悠悠进来了,他穿着米白色亨利领汗衫,外面则是草绿色棉麻背带裤,踩着双同上衣一样的米白色圆头布鞋,手上握着枚山楂奶卷。周鸿钰跟在他身后提着他的鹅黄色小书包笑融融地,“瑥儿,去洗手。”
周鸿钰是接到会议通知才知道裴温今天就会回来,下午带元瑥体检完立刻赶回学校。刚到办公室就看见师哥在沙发上等自己,神情不悦。
钱振萍看见元瑥长得粉雕玉琢,实在讨喜,又思及他是裴温生下的孩子,神色不自觉地缓和下来,情不自禁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相机来为他拍照。这兄弟俩因相貌出众,早已习惯面对各种镜头,即使哥哥不在,元瑥也能很配合地微笑摆手势。钱振萍几乎要忘记自己来是干什么的,越看元瑥越喜爱,自然而然地朝他张开双臂,“小瑥儿,小瑥儿,到这里来。”
元瑥便乖乖地叫他抱,问他,“爸爸呢?”
“你爸爸还有工作,晚上就能看到了。”
他一时找不到送给孩子的礼物,便只好将贵重的相机放进他怀里,“瑥儿先出去玩,叔叔有些事和你父亲说。”
元瑥抱着相机又晃悠悠出去了,周鸿钰目送他出门扭脸就是迎面一拳,好在他禁欲后锻炼得多,一抬手便挡住了拳风,“师哥怎么了来我这里撒气?我没惹你吧?”
钱振萍指着他,“你让他怀孕,你不知道他的身体!?”
周鸿钰皱起眉头,“师哥当年犹豫不决,现在是什么立场,要来打我?”
钱振萍想到当年是自己错过,也说,“我犹豫不决?当年他什么样子?我是舍不得他!”
“是舍不得,还是没想清楚?还是不敢违逆父母之命?师兄也记得他当年的样子,他现在难道不比当年好得太多?你怪我让他怀孕,你知不知道他的潮期就是有了瑥儿才来的?哼,你这么关心他,知道他当年为什么总是腹痛?为什么总是头晕?他多少次疼得起不了身,师哥为什么没有送他去医院?”
钱振萍哑然,周鸿钰说,“我不想以恶意来揣度师哥,你和他朝夕相对六年也没看清自己的心意,怎么他刚有了个袁将军做父亲,师哥您就…”
钱振萍拍案而起,指着他说不出话,周鸿钰将他手攥住按下, “师哥生气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而是我说了事实,师哥,都过去了,他与我这么多年从没有提起过你,师哥也放下吧。”
钱振萍坐下双手合十撑在额头,周鸿钰要扶他起来,“师兄,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你要真想插手来管,不如早些回去,替他多加些班。”
钱振萍本自知自己已经错过,想就此作罢,甩开他时无意中碰到对方腿中隆起,又想起当初一同游泳冲澡时看见的发育不凡之处,更是火上心头,他那鲁莽的东西不知道要让裴温吃多少苦头,再一想到元珺元瑥怎么来的,就在周鸿钰以为他消气也要收手的时候,毫无防备地被一拳重重砸在肩头,师兄变了个人似的指着他,”你简直是畜牲!畜牲!“
裴温将车停在发射研究所办公楼下,秘书见周鸿钰办公室亮着灯要按喇叭,裴温闭目养神,说,“别按,就在这里等等吧。”
秘书便叫司机先去休息,自己也下了车要去请周鸿钰。咔嚓一声,在昏暗朦胧的电灯余晕中有一抹青葱身影,举着个小小摄像机,元瑥放下相机,嘿嘿一声稚嫩的笑,“林叔叔。”
秘书拉起元瑥询问一番,又上楼去看了看,办公室房门紧闭,门外等着周鸿钰的两位博士生。
裴温孕后不耐闷热,自己将两边车窗打开通风,秘书趁此来说,“周院可能正在开会,小瑥一个人在楼下玩呢。”
裴温在秘书的搀扶下慢慢挪下车,站稳后不着痕迹地捶了捶腰骶。元瑥蹲在花坛里摆弄相机,裴温便拨开他身上的花草,“瑥儿在干什么呢?”
元瑥茫然地转身抬头,“爸爸?”
“爸爸!爸爸!”裴温将他抱起,元瑥便搂着他脖子哭声一声高过一声,“爸爸!爸爸!我的小鸡,我的小鸡,死掉了!“
周鸿钰和钱振萍听见楼下一阵阵哭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两人赶紧收手冲到楼下,看见元瑥缠在裴温身上哭,钱振萍便不可避免地扫过他身形,裴温如此清瘦,他原本是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从额济纳旗回来,他便清楚地看见元瑥两只小脚间那抹微妙的起伏,周鸿钰早已先他一步冲上去将孩子接过,掏出手帕替他擦脸。
钱振萍自己走了,裴温叫他他也没有理睬。
“振萍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