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1 / 1)

裴温乐得坐车上下班,自从孕期过了十二周,他明显感觉到双胞胎的吃力,疲惫困乏倒还是其次,至今最难忍受的便是肚皮发胀。他身体的适应力似乎完全跟不上两个孩子的生长速度,小腹还未明显的隆起,生殖腔已经偶尔能感受到撑裂的撕扯痛。因此他总在闲时放松腹部,无论是会议间隙靠在椅背上,还是一上车就躺着任周鸿钰用润肤脂按摩。

周政委常在内后视镜里偷偷打量那毯子下依旧平薄瘦削的身体,又想起当初元瑥出生时的情景,周政委想通了,是了,孕育一个孩子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囡囡…囡囡…爷爷也和你下辈子见吧…”

周鸿钰感叹,“父亲,辛苦了,我们倒像来旅游的了。”

周政委害怕司机师傅开车不稳当,一直亲自来开车,在前头听见周鸿钰这话,又是一阵委屈难言,最终回了周鸿钰,“你爹乐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等到要离开上海时,出于对高值器械和设备的保护,裴温周鸿钰和其他工程师必须乘专机回京,周政委周妈妈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先行。

回北京当天中午刚进了车里便听秘书汇报发射试验再次失败,裴温当即要求回试验场检查试验规程,好在秘书随身带了,裴温拿来直接翻至“发射实施”章,发现这一段并无问题,发射实施无事故那么后面数据测量与记录等也应当不会再有问题,即刻往前翻,果然在“阵地准备”处有一大大红色标记,裴温几乎不能接受,以往发射阵地准备从没出过问题,细一看,四个红色小字:“电缆断裂”,裴温当即气的呼吸粗重,要自掐人中。周鸿钰拿过规程记录本一看,也是一阵头疼。

裴温推门下车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秘书和前来接车的助理一前一后要扶住他,周鸿钰将他稳稳抱起,在耳边叮嘱,“别动气别动气,去问问什么情况,否则不会犯这么离谱的低级错误。”

眼看快到时,裴温自行挣扎下地,叫周鸿钰去忙,别在这耽误时间,自己一人带着两名助理和秘书进去“轰隆”一声关上铁门。

裴温立刻三级连跨地登上二楼试验台,鹰隼盘旋巡视般在偌大的车间里寻找负责发射筒准备的工程师。待终于看见那个熟悉背影,指着他对身旁秘书,“叫孟维安过来。”

裴温刚刚上楼梯太急,扯的腹底一阵绞坠,双手紧紧攥着栏杆也抵不住那疼痛,盛怒导致的过度呼吸使他头晕,裴温只好闭上双眼逼迫自己放松,心中默默和孩子说着对不起,求他们别在这时候不乖。

孟维安战战兢兢上了二楼,见裴温双手握拳搭在扶栏上青筋暴起,闭目不语,心里知道自己这回阴沟里翻船篓子捅大了,他虽负责整个发射筒的准备,可每一项事务都是分配到个人的,按说也并不是他的错,但总该有个人对此负责,因此他在一旁垂手不语,等待发落。

疼痛渐渐缓解下来,双腿也有了力气站稳不再发软,裴温将那规程记录递给秘书,直视孟维安,“孟组长,解释吧。”

孟维安平常一向技术过硬,从不多话,更不提为自己辩解,他说,“发射筒倾斜的时候,听见‘嘚楞楞’的声音,我们去看,发现电缆断了。”

“为什么断了。”

“因为被卡在液压泵…”

裴温又闭上眼了,因为那阵要命的眩晕又来了,他死死扶住围栏还是觉得自己正不受控制地往后倒,秘书赶紧上前扶稳他。

孟维安更加不安,总师要求严苛,以前因不满组员的工作发火是常有的,但像今天气得几乎晕厥是绝没有过,孟维安欲上前去扶他小臂,却见总师已经回转正常,目露厉色,“装弹前不检查?装弹后不固定?线路敷设不调试?”

裴温一连三问猛地暂停,孟维安看向他略显苍白的嘴唇又立刻低头,裴温顾不上许多,右手大拇指背抵住右下腹紧坠处,“这么大的纰漏为什么查不出来!”

孟维安一直无言,裴温便问了电缆网通路检查、测量调试和液压安装的负责人,这几位小组长也不是推脱责任的人,发射失败后得知电缆出现问题便立即寻找对策。被叫来裴温面前也并不说主要是谁的失误,并详细汇报了解决方案:已为电缆网专门配备了电缆束,用于分段分束检验。断裂处的电缆已重新衔接,并于今晨十点四十分完成全部固定及调试,可进行下一次试验。

裴温知道他们动作如此快,一怕自己追究到底真的揪出懈怠者,二是耽误了进度真心想做弥补。眼前这几人跟自己也足有十年,裴温对他们有足够的信任之余,也有战友惺惺相惜之感,知道他们犯了错,认真书写事故报告分析书后免去上报记过处分,每人罚半月工资作罢。

裴温摆手叫他们去忙,几个人站着不动,见裴温脸色不好,鬓角潮湿,担忧地围上来,裴温转身往办公室去,“没事,都去吧。”

回了办公室裴温便再也支撑不住地要往下蹲,秘书要扶他起来,裴温便顺势半起身又腹痛地双膝跪地俯身蜷起,叫秘书去行李包里找一个“特拉唑嗪”的药片。

这个药片医生说有副作用,有孕不宜多用,因此裴温偶尔痛极才会吃一次。但即便吃了这松弛平滑肌的药,肚子还是疼了一下午,这回不用周鸿钰催促,他自己提出要去医院了。

B超做了有段时间,裴温肚皮发冷,被探头按过的地方隐痛,想用手触碰,医生撕了纸给他,说,“还不错。”

周鸿钰见这医生过于年轻,补充,“医生,我爱人有生殖腔萎缩。”

“生殖腔萎缩虽说是多胎禁忌症,可也不算绝对禁忌,他的生殖腔比从未生育时好很多了,”医生说,“况且你爱人是单绒单羊,非常少见的,目前孩子长得偏小,但从指标上看,都还健康。”

听医生这样说,裴温便立即自信起来,他也自觉自己这次情况不错,心境十分平和地缓慢擦拭肚皮上的耦合剂。

周鸿钰接过病历本,上面关于基本情况只写了一个很令他不安的字,“可”,周鸿钰便心生怀疑,什么可不可的,大人可还是胎儿可?暗自苦恼起来。

他还没开口问,医生开了灯将他们带至另一间诊室,叫裴温上称量身高体重,又叫他躺下测量骨盆。记录下一系列数字后,医生立刻总结出患者目前的两个十分令人头疼的问题。

他指着一项叫“BMI”的值,对周鸿钰说,“这个,低于十八点五叫消瘦,你爱人孕十五周,连十六都没有,极低体重是孕早期流产的高危因素,虽然你爱人已经熬过那段时间,但仍有极大的风险”。

裴温听了唯恐医生记错算错,立刻将那纸张拿起来看,“50/1.78/1.78”,确实是他,无可辩解。医生拿过纸头,指了指下面一排,“骶耻外径16,出口横径7,出口狭窄,容易难产。”

医生见他们一脸愁容,酒精擦手后大拇指轻轻翻了裴温下眼睑叫他往上看,又去看他指甲,继续告知,“你爱人还有贫血,加上骨盆小,这两项很可能导致胎儿缺氧,回去后一定要加强营养知道吗?”

周鸿钰看了那些指标更加笃定,扫兴地说,“医生,我们不打算要的。”

医生被他的诉求稍震惊后又恢复从医多年的从容,他们或许也有不得不放弃的理由,况且以裴温的情况到了孕中晚期对母体也是极大的考验,医生虽觉得有点希望却也不强求,说,“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裴温将检查单收纳好按项目夹进文件夹里起身,“谢谢医生,我们回去考虑考虑。”

他的私心周鸿钰知道,也只能陪他熬着。为了方便他去船舶研究所,一家人暂时搬进了清大的公寓楼。住进这里后,元珺学琴方便许多,每日由周政委接送路上只要十来分钟,周政委直说见到孙子的时间越来越短。元瑥却不能再去以前的托幼班,周鸿钰便将他安排到清大的托幼所,每天中晚将他带回办公室亲自照顾。天气稍暖和时,脱下棉大衣换上轻薄棉袄后,穿上衣服还不明显,脱去衣物只穿睡衣时,撩起下摆已然能看见一个凸起的小小圆弧,周鸿钰便每日骑自行车背着他来回,也不再让他和孩子们一同洗澡,免得元瑥总是好奇地戳来戳去,下手没个轻重。

周鸿钰给他考虑的时间并不长,但又不逼迫他,还没等到裴温考虑好,他竟在一日清晨发现内裤潮湿,自己赶紧脱了查看,又强稳住心神观察半晌,后知后觉这并不是胎水,而是自己竟然梦遗了。只在中学时有过的毛病又来了,他担心影响胎儿,惴惴不安两三天,还没觉得孩子有什么异常,在一夜间会议结束后又发现潮湿,这一回再不能忽视,立刻就近去了一间诊所里向医生说了情况。

那医生也不检查也不抽血,只问他最近有没有行房过,裴温最近担心孩子是碰也不给碰,医生便叫他不必如此拘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过一个月应当不会再有滑精,胎儿和父亲亲密接触对缓解孕中不适也大有好处。裴温听了又问,“已经四个月,为什么还没有胎动?”

医生本也不是产科专业的,不能给他准确的回答,只是说,“可能已经有了只是你还没查觉,实在担心可以做个B超看看,也可以多和父亲接触,静静等待。”

晚上回去时,瑥儿已经熟睡了,元珺小小身影坐在窗边读文献,看到他们回来,立即丢下笔转身,“爸爸,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徐叔叔五点钟就回来了。”

周鸿钰替裴温脱去大衣挂好,“我和爸爸留了会,那你吃过饭没有?”

元珺小跑扑上来,周鸿钰半蹲着接住他,元珺便伸手去抓住裴温衣袖,“爸爸,你生病了对不对?在上海的时候,我都忍住没说。”

裴温看着儿子,到底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他,捧着元珺的小脸揩了揩,“爸爸最近工作不太顺利,别担心,宝贝。”

元珺不大相信地瞧周鸿钰,“父亲…真的吗?”

周鸿钰在他耳边说了悄悄话,“维安叔叔犯了不该犯的错误,爸爸很生气。”

元珺便真的信裴温是工作不顺了,拉住他的手带至房里收拾洗澡衣服,“爸爸,你再等珺儿十年,十年后珺儿做爸爸的助手好不好?”

裴温被他拉着,听他自顾自地规划未来,虽十分欣慰,但十年何其长,那时候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便不由地有些淡淡惆怅,元珺拿好自己的衣服,握住他的手,“爸爸,我一直在等你们回来还没洗澡,我想和你们一起洗澡。”

这间公寓当初按照周鸿钰要求,浴室里装了双人珐琅釉浴缸,裴温不愿元珺知晓弟弟妹妹存在,穿了件棉纱浴袍躺在浴缸里,叫周鸿钰将元珺快快洗好带出去。

元珺等到夜里早已困了,见那大浴缸也无心玩耍,周鸿钰将他放上床便安安稳稳靠着弟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