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1)

“你出去,碍手绊脚的,出去出去!”

“我帮您摘菜呢!”

“你去照顾小裴吧,你啊!”周妈妈一根指头按住儿子的脑门将他推出门外,“自己的人不心疼,小裴站都站不稳,你去照顾他,别在我这儿添乱!”

周鸿钰三步并两步上楼,他想让裴温多睡才一直没去打扰,没想到裴温竟自己下了床。见他好好的站在镜前剃须,稍稍放心,接过剃须刀为他净面,说,“怎么了?母亲说你都站不稳了,吓得我…”

裴温说,“刚刚走了两步,我感觉我像鸭子。”

周鸿钰笑了,裴温怎么会像鸭子呢?然而等他把裴温扶出来,见裴温果真一手按住腹底,一手搭在隆起处,微分双腿左右晃着往前挪,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一矮身将裴温打横抱起,“我抱着你走。“

虽说是大年初一,可裴温和周鸿钰下午就要去学校测试设备,周政委和夫人带着孩子送他们,

“吃过中饭早点出发吧,咱们顺道路上逛逛,今天街上很热闹的,市一百货有自动扶梯可以坐,带孩子们去玩。“

早上许多人家放过鞭炮,路上还有红纸屑和还未消散的烟火味,做生意的恨不得将小摊直直杵到路中央来,一个赛一个地吆喝生怕被别家抢过风头,卖棉花糖的,卖雪花酥饼的,卖糖葫芦的,就连一向高贵的面包房也在街边设了摊位专门卖白脱奶油小蛋糕,咸淇淋,鸡蛋巧果,苔条饼…今天的奶油都故意比往常塞得要多,以此来无声胜有声地吸引眼球。

逛至丽金路上,街正中有一白底黑字横幅,南市区西门街全体市民恭祝新春。大富贵里有人结婚,进去吃席的小姑娘梳着泡泡头被父母牵着,周鸿钰又挪不开眼了。到前头有一家露头角,裴温指了那牌匾说,“这个有意思。”周鸿钰说,“老字号了,小时候常来吃三丝春卷油端子,崭露头角的‘斩’字去掉,意为不斩客。”

路边上有小孩玩鞭炮,元珺是不能闻,元瑥见哥哥擦眼角,拽着自己手帕给他,“哥哥!哥哥!”

周妈妈抱着元瑥带他看浇糖人,周政委牵着元珺买玩具手枪,前头儿子儿媳并肩走在春日暖融融的阳光里像是天赐的一对璧人,年轻时出生入死的一点也不怕,现在反倒想都不敢想了,忌讳地连“死“字都听不得,周政委突然感叹一辈子太短,自己怎么一下子就五十几了?这样的好日子他怎样都过不够可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不经意中叹了声气,

“侬哪恁啦?”

“呵呵,老了老了有安安怕洗嘞…”

“哎呀年节里厢侬覅哈讲巴讲额弗吉利的呀!”

“吾憎额怕呀!”

“侬瑟三底伐?”

夫人骂他十三点,和十七岁他们刚认识时一模一样的神情,眼角眉梢的俏皮和娇嗔一下子扫空周政委心头那一瞬的晦色,夫人还这样年轻,明明他们也还正当年呢!他还没抱上孙女呢!

于是他扒下夫人抱孩子的一只手紧紧牵住,模仿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将握在一起的手前后晃得老高。惹得夫人孩子都抱不稳,还要承受马路上四面八方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哎呀侬组撒啦!好好走路呀!”

第一百三十五章

裴温的咳嗽来上海后确实略有缓解,过年时短暂地气温升高更是让周鸿钰错以为他痊愈了。年初四时突然降温,两人夜里回家路上受了凉,于是那咳嗽如死灰复燃般再次发作,迁延直到年初八愈发严重。由于大部分时间他二人一直在研究所里开会,周政委和周妈妈倒也没大在意,初八时因器械从天津运往上海的路上遭遇大雪未能及时到达,因此晚试验取消,开工时间等待通知。

周政委听见裴温趴在椅背上按着胸口作抑制咳嗽状,旁边放了个瓷盆供他随时呕吐,元瑥正拿着裴蕴初给他做的玩具听诊器在裴温胸前背后地听,也不知他听到了什么没有,竟也有模有样的学着裴蕴初,颇为专业地绕起听诊器说,“爸爸!你很健康!”

当晚裴温咳得无法平躺入睡,周政委再也听不下去那撕心裂肺的咳喘,叫周妈妈拿元瑥病时用的蒸炉给他弄点水蒸气吸,自己骑车去医院配了药,找了熟人,联系到一名呼吸科医生来家里为裴温吊水。

周鸿钰正半抱着裴温劝他喝止咳药,裴温不肯,说什么也要等到回北京检查了再说。周鸿钰将他侧过身拍背,一手按着他发硬的小腹急得几欲哽咽,“你这样咳下去他们也保不住你知道吗!”

周政委带着医生来了,见医生背了药箱,周鸿钰忙起身将裴温缓缓放平给医生诊治。

医生查了一番又量了体温,他的体温并不高,也没有任何其他腹泻卡他等症状,医生解开衣扣听了一阵,肺里清清爽爽的并未闻及干湿啰音,便说没什么问题,拿出一小纸袋交给周鸿钰,“咳得厉害吃两片。”

周鸿钰似欲言又止,医生又拿出一扁平纸盒,打开里面是一排安瓿瓶,示意周政委来看,“要是你们有能力,可以搞一个超声雾化器来,把这个药放进去让他吸,效果很好。”

周政委小心翼翼接过药盒,叫医生在纸上写下“超声雾化器”五个字并其英文名称立刻下楼去联系,裴温要起身和医生说话,周鸿钰知道他的意思,将他扶起在垫枕上靠好,问,“医生,他怀孕了,这些药还能用吗?”

医生做着思索,问,“怀孕多久了?”

“十二周了。”

周鸿钰怕引起一些误会,立刻补充,“不是怕对孩子不好,我怕他用了药不舒服,他这段时间总是恶心…”

医生眉头松解,“哦…这样啊…这样的话,那倒是没什么关系…可以用呀。”

周政委在门外已经听得震惊无言,手心激动地出了汗又被儿子那话语拍打地即刻心如死灰,沉默着下了楼。为医生准备好诊金预备留他问问情况,又作罢。

周政委像被抽去了躯干骨,终于在睡觉前憋不住向周妈妈说了裴温有孕的事,周妈妈揪着被面,“哎呦这两个孩子真是…鸿钰也是稀里糊涂的,小裴有身子他还不安分!”

“鸿钰早就知道了,我看…他们不想要…”周政委捧着玻璃茶杯,终于敢表露出那份掩饰已久的失落。

“他们告诉你的?说了不想要?”

“没有…我的儿子我知道他,听他那意思,就是不想要…”

周妈妈瞧着自家乾元那失魂落魄样,将他杯子拿走放在床头柜上,将他按在枕头上似是强迫他放松。

周政委慢慢靠近她怀里,哽咽起来,“我就想要个孙女,我就想要个孙女!从前盼你生个女儿,盼了整整二十年,现在她…我就要一个,我就要一个…”,周政委指了指楼上,“说不要就不要啊…”

周妈妈一点不同情他,“你一张嘴要女儿要孙女的,反正不是你生。小瑥出生时什么样我看你是全忘在脑后了!”她其实心里也觉得可惜,但到底要与不要的决定权在裴温手上,自己再盼望也只是个美好愿望而已。

周政委想想裴温那时的苍白虚弱,确实觉得自己无理,周妈妈又劝他,“再说你怎么知道这回是女孩?人家小两口的事你管那么多呢?小裴工作那么忙你让他怎么要?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吧?”

周政委彻底失声,很快又替自己反驳,“如果这回还是男孩我不还是一样喜欢!我还不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周妈妈见他还惦记着,“行了行了,知道我这辈子让你遗憾了,让你不圆满了,下辈子如果还能在一起,我保证给你生女儿,怎么样?”

周政委兀自委屈躺回自己那边,“下辈子?哼,你不是常说人死了就是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没有下辈子吗?”

“我只愿意和你有下辈子,行吗?”

“不信…”

“爱信不信,睡觉!”

……

周政委知道他们不要孩子,独自咽下苦水,又得催促那雾化器什么时候送到上海。在他密切关注下,雾化器很快就拿到了手,如医生所说,雾化器效果绝佳,正月十五时裴温的咳嗽总算是好全了,周政委见他和周鸿钰早出晚归,提出要开车接送上下班,在车上为裴温准备好绒毯大衣等御寒用物,又专门买了个保温的木箱,摆放两人充饥解渴的点心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