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想,所以要安排人员等级,选择有家眷的壮年由我家妖怪监督着外出狩猎……安排和完善这些细小的地方着实更麻烦,几乎花去了我一天的时候。
傍晚时,我派去关照着元行娘亲的属下来报,元行他娘想面对面与我说几句。于是我放下手中已经可以告于段落的工作,欣然前往。
元行妈妈的精神尚且不错。
我轻轻叩门之后进屋时,元行躺在床上闭目熟睡,她抱着小儿子坐在床边,垂首温柔地抚摸着元行的脸颊。
见我进屋,那女子抬头,和气甚至略带腼腆的笑笑说:“我想与您单独谈谈,所以便先让行儿睡一会儿。”所以说……在妖魔的世界里,以貌取人是大忌。
我耸耸肩,拱手朝元行妈妈行了个礼,找个凳子端正坐下后,笑着说:“伯母请讲。”
“慕大人,”这位外貌还极为年轻的母亲温和但是决不含糊的说,“您在??族也算住过些日子,也许晓得像我这样失去丈夫的妻子,本该是追随丈夫而去的。可是两次我都活了下来,两次我最最对不住的,都是小远。”
“小远自出生起原身便于我们??族寻常的模样有些差距。当年先夫……不,是首任夫君在世时,待小远虽然严格却异常疼爱,所以那时没谁敢欺辱他,却也没谁愿意陪他一处玩耍,是以小远从小便是不大爱开口也不淘气的老实孩子。可偏偏我那位少年夫君早逝……这么说不知您是否肯信,当年我恨不得自己立即便随他去了,却实在不放心小远。若小远是个寻常孩子我也放心,我们族里的孤儿不少……过得虽比不得那些父母健在的孩子,可谁家有了吃食匀上一口,大多也平平安安长大了……可父母尚在时那孩子在族中便受排挤,若是没了爹娘,真不知他会受怎样的欺凌……”
我为元行妈妈抵上手帕,她感激地笑笑接了过去。
“我当初确是单纯为小远着想,可是真活下来时,又觉得太过艰辛是自己做错了决定……况且因为我不殉情,族人亲友都觉得是坐实了当初谣言纷纷疏远。现下回想,那些年一度病重,不是我照顾小远,而是小远担着照顾我的重担。”
想想当年情景……我能安慰什么呢,“我想元行他很感激您能留下来陪他。”
元行他娘略停顿一下,苦笑道:“我心志不如小远坚韧,当初打定主意要好好看护着他,却常常因病迁怒。后来嫁给族长生了小宝后,大概也忽略了那孩子不少。你可知这次我为何又独自偷生?是先夫叫我一定要活下去。因为他也不信元行他是一只??妖,怕我死以后,我的孩子不肯替??族卖命!”
元行他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我。那眼神虽然哀婉却绝不犀利,让人很难与她对视下去,只好顺着她的意问:“伯母为何要同我说这些呢?”
“小远今天很开心,说虽然先夫的计策不怎么顶用,慕大人您却依然答应要帮忙的……先前先夫逼他时,他的难过真是掩都掩不住。我了解自己的孩子,他不是怕死,不过是怕他的慕大人不待见他罢了。”元行他娘涩然笑了一下,“从前他还在学堂时,我便晓得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哪天可以同您搭话……哪天能同您一起玩会儿……”
我服了元行他娘,我这么优质的面皮质量,八百年难得脸红一次,竟然被她说得脸上发热。果然长辈的力量是无穷的。
“我今天背着元行找您来,是为了同您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愿意带小远走,我有办法让他与??族再无半点干系!”
第58章 临终关怀(1)
元行他娘不曾明说,好在我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所谓的办法,不外就是告诉元行他其实不是??族一员,他实际上有一个离奇的身世。之后如果养母追随丈夫殉情谢世,从来没有被同族真心接受过的养子了无牵挂,就正好随我而去。
可元行他娘说得如此保留,这个身世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将错就错,还真是值得怀疑。而元行他娘的这种态度……怎么看怎么像是:这位母亲既不放心也不甘心将儿子就此托付到我手上。可她又并不确定自己有什么要挟的筹码,于是也只能尽量不卑不亢来试探我的态度。
“就算您告诉元行他有什么别的身世,元行也未必肯走……”准确来说,是八成不会。
“您不想我这样和元行说?”元行他娘无奈笑笑,“可是我已经说过了……”
不知元行他娘使的什么法子使元行昏睡,他睡得还算安稳,只是本来年轻清俊的脸,就算在熟睡中也有掩不住的疲惫。
我坐在床边只是待了一会,元行的呼吸便由深转浅,开始慢慢苏醒。
当他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与我对视了两秒后,忽然一下子弹跳起来捏住我的肩膀急道:“我娘她在哪里?!”
“在隔壁。”太过焦急的缘故,元行没有克制手劲,这没轻没重的一捏之下,我仿佛听到自己肩头骨头嘎嘣蹦作响,周身妖气激荡不受控制,差点下意识将他拍飞出去。勉强压下,我将手搭在他手背上,用了些力气往下拉。
元行马上意识到,嘴里低声说着“对、对不起”,松了手向后撤。眼神很乱,不安地从我身上分些溜开,往门的方向瞟。
我按住他的手,“我保证,你娘就在隔壁好好活着。”
元行愣住,怀疑地望我一会,问:“我娘请您来的?”
我点头。元行又问:“她叫您来,与您说我不是她的孩子?”
“她说希望你能跟我走。”我回答的避重就轻,“元行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元行神色一僵,扭过头低下掩去自己的表情,沉默了许久说,“……就算她非我生母,这么些年养育我长大实与生母无异。我不是??族中人,娘和她的亲族胞友总是??族。就算娘不在,我仍欠着族里的一份养育之恩。就算……就算您愿意帮我离开,我却不敢谎称自己能与这里脱得开干系。”
我默默听得分明,元行的语气从开始的掩不住的茫然,到越来越笃定,和我所料真的相差无几,“那么你的意思是……誓与他们同生共死?真不想求我帮忙做点什么吗?”
元行似乎瞄了一眼被我按在床上的双手,抬起头来的时候,那种心态的挣扎……就算没眼力见儿如我,看得也分外清楚。
“其实元行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我听出他语调里的紧张颤抖,安抚地抬起手来环住他的胳膊,凑上前去,柔声说:“愿闻其详。”
“元行纵然本领低微,却不甘引颈就戮。等那玄狐回转,不知您可愿放我族同玄狐斗上一场,不敢求马革裹尸,只望不要挨个被捆着绑着,牲畜一样交到仇敌手上任其凌辱……”元行这番话说得真是算不上铿锵有力,许是为了思考措辞的缘故声音拖长得低沉而轻缓。可其中的金石之声,就算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才,仍然传达的分外充分。
“这不算什么为难之事,就如你所愿,”我斜乜近在咫尺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眼,牵起嘴角来笑笑,“不过如此这般论来,元行须得珍惜时光方可……不知你往日有什么心愿,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与我有关的话,但凡说出来,慕某都乐意效劳。”
元行本来说得郑重,听了我的话不由一呆。反应过来后飞快地埋下头道,“虽然没有几日好活,我还是想勤加磨练……就算不过是在玄狐手下多走一式,也是好的。”
听语气……心情很差啊。觉得我是在戏耍他或者调侃他……还是什么别的?
我叹口气,慢慢摩挲着元行的后颈,故意曲解道:“唉,你这要求可真是……好吧好吧,搬到我暂住的庭院来,这几日我只尽心指点你就是。”
手下的肌理一僵,元行猛地抬起头来想要解释。不过等目光放在我脸上,他眼瞧着要说的话却咽了下去,只是说:“给您添麻烦了……”
说是要搬,其实实在没什么好搬。不过是元行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物跟着我回去而已。
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在隔壁门前停了停,我顿下脚步回头望着他,打了个“进屋去不?”的手势,元行摇了摇头,在门口磕了三个头。
不论是否有血缘关系,元行都有个好母亲。当然,他的母亲也同样有个不错的儿子。
虽然所谓修为,是个天长地久的积累。但短时期内依靠训练和指导可以提升的空间,也并不是不存在――反正元行的目标不是赢,而是让玄狐也付出些代价。
我想到的特训方式比较没有创意,就是与元行对练。与我过招可以丰富些与比自己高段妖怪交手的经历,而我也可以发现那些可以提高、改善和弥补的地方。当然了……还可以传授些在实战中很有用但不那么上的了台面的……嗯,技艺。
犹记当初我答应元行指点他的时候态度多么不端正行为多么不负责,所以这次我带他回自己院落放下东西,草草督促手下自行勤劳劳作,便带着元行到村外后山那一丛光秃秃的桃林去负责的特训。
开始时元行不免束手束脚,习惯了就好;最初对身体接触反应过大,也是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