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我仰头诚挚地望着他等待答案。

元行低声说:“我算什么救过您?我当时……我当时明知道……却不敢直接去告诉您的……你说你总爱遇到忘恩负义不忠不信之徒,我明明受过您的恩惠……我当时什么都没说,又怎敢拿这事请求您的帮助。”

我拉着锁链提开元行的手,上上下下的动着爪子道,“你受过我什么恩惠?”

“您……您救过我娘……”

元行有些情动,在椅子上不安分的动了动身子,说话不连贯时的喘气声低沉而撩人心弦。我加快了手上动作,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时候?”

“我……我爹死后……娘生了重病……族、族里分战利品又总是不足……我去后山找吃的……遇到过您……”元行不再试图纠缠我手的问题,两手无意识的去找椅子的扶手,又因为镣铐之间铁链的长度不够,只一只手扣住了,另一只抓空,只好按在自己腿上,“您说……鱼抓多了……”

想到刚了解不久的妖怪的习俗,不由得我不黑线,于是手上劲道一时没控制好。

喀吧一声元行按着的无辜扶手遭了殃,没招谁没惹谁被揪了好大一段下来。元行低低的哼了一声说,“回去我做给娘吃……她明明已经……已经挺不过了……可是吃过后就好了。”

我惊讶,什么鱼有如此妙用……拼命回忆,然后被自己的猜测连带着当年处境惊出一身白毛汗,手中动作都停滞了,“元行可还记得,那是什么鱼?”

“我自然记得,是鲤鱼……”元行抬起汗津津的头来,本是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了开,噙了丝笑意道,“你相信我……我从没向别人提起过……”

我愣愣地看着元行。

在??族的那些日子,我很少自己在后山玩,捉鱼也只捉够自己吃的。

要说有例外,也就只有刚开始练习这一技能的初期吧……

谁都有菜鸟的时候,笨得能被河里的随便什么绊倒、脚上割出口子还没一点自知的起步时期,就算英明如我也难以避免。

不是我不小心,关键是那时我哪里知道自己的血肉值钱的很引人垂涎的很,与唐僧肉相比也算个简易版呢。

还以为这点上自己运势很旺,早年完全没有遮掩的意识,这么多年却是除了同宗的岩朔从没被人发现过。

好吧,我只能说:人不脑残枉少年,至少……咱也青葱过。

第57章 当年只道是寻常(2)

我不知道元行将我的底细猜中了几分。他说他娘是生了重病,可如果真的能用我的血肉医好,我琢磨着更大的可能……应该是中了点毒。

不过这算不得什么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元行他帮我保守了一个大秘密。如果那时我偶遇的是另一个足够聪明但没有那么多善意的小孩,就算依然能够挣扎着活下来,估计也是带着很大的童年阴影如同另一个……岩朔。

并不是说岩朔有什么不好,不过他确实活得不够快意洒脱。

而为我保守秘密的这个家伙……他为我做过的事,如果不是我逼问的话,根本不曾想要令我知晓,却又并非怕我杀“妖”灭口。

因为这只妖怪可以很坦率的告诉我,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脸上如常的表情变得有些维持不住,我只好站起身来弯下腰,揽住元行,沉默着加快手中动作的频率。没有我的发问,元行他也跟着沉默起来,直到我的手上撒上了些带着他体温的液体。元行在余韵里垂着头弓着身子,蜷缩在椅子里喘气,紧实光滑的脊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不知元行此时在想什么,反正我是在努力的消化和整理关于他的许多往事。

此时,如果元行抬起头来,大约可以看到我盯着他的后背发呆;如果他试着逼视我,没准还能有幸目睹我难得一见困窘表情。

你看,当那些……我原以为,只有在传说故事中才会存在的情节出现在眼前时,我总是要花费许多精力来维持住自己宠辱不惊的风度――这些情节比之如背叛,还有眼下这种。

圣经里说,爱是持久忍耐,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就算我自己于情爱中修炼的理想方向是进退得宜、取舍自如,还是不得不承认,其实最能令人动容的,恰恰是这种没有任何回转手段的执着和愿意倾尽自己所有的狼狈不堪。

不管多么感慨,我到底反应过来。先递给元行一块手帕,尽量简单的说:“擦干净。”

元行低着头,拖拖拉拉的接过来,想要擦拭又有些放不开。我抓住他的手腕,将镣铐除下来,抽出套衣物,将外衫披在他身上,剩下的放在他腿上,想了想终于还是摸着良心坦白了一句道:“我很高兴。”

他惊讶地抬起头来。

“你帮我保密了这么久,我很高兴。”

于是我补充了句,然后说,“穿好衣服,我找人带你去看看你娘。你要是愿意,我安排你同她暂时住到一个院子里。至于你们同玄狐的事情……”

元行闻言,紧张抬眼将我望着。

“我如今实在有些算不清咱们到底谁对谁有恩、谁又亏欠谁的报答,但既然原来我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又互相帮助你来我往的横跨了一百年,怎么看都是不浅的交情,再一笔清一笔的算着实没什么意思。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这个家族,不过既然元行你这次倒霉,我就不该袖手旁观……”

元行愣了愣,不知为何眼圈又有些泛红,却没有错开眼神,极郑重地打断我说:“我本就不想这件事牵扯到您……只求您保下一两个孩子,令我们这族不至于就这么没了就好……至于别的,不论为谁,我都希望您能不要再多插手。”

这话……虽然语气客气,可内容参详起来真是极其强硬。

不论为谁?也就是说,即便为元虹也不要的意思么?我没听过元行如此同我讲话……不由瞪目。

而元行,他说完后一直直视我等待着答案,将手中的巾帕攥得死紧。

我想了想,终于笑着点头道:“好的。我保证不多加掺和??族和玄狐间的恩怨,你放心……”

说完我背过身去收拾动过的东西,将元行被抽碎的衣物捡起来丢到火盆里烧干净。没必要留着这些东西让其他人猜测刚刚发生过什么。

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之后,我正好消灭最后一片罪证。穿戴整齐的元行看起来精神比进来前好了不好。

在唤人进来带他走前,我手把着囚室的铁门推开,在晨曦里回望元行,他察觉了,抬起头来时下意识弯了弯嘴角,露出个不怎么熟谙却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只妖怪,只要我愿意,表达出一点小小的恶意或者善意,就可以极简单的左右他的情绪。但他自己,却未必习惯哭或者笑。望着他跟在下人身后离去的背影,忽地有些感触……

敢把囫囵个儿的一颗心交到慕秦肖这种家伙手中,元行你是真的勇士……

说要管理着??族将它整个交到报仇归来的玄狐手中,其实说简单不简单,说麻烦很麻烦。

元行走后,我召集手下管理层,召开会议研究相关问题。要保证他们一只也无法外逃,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限制自由。但他们这些妖怪虽有不少达到辟谷境界,到底还有不少孩子需要一日三餐的消耗――也就是说,我要是完全将他们关起来不许踏出村子一步,就得提供食物白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