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千屿叹了口气，好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默默将头侧到一边。不过最令谢槐讶异的是，本以为会在被他驳了面子后发火的沈阙飞竟也什么都没说。

下了螺旋楼梯，谢槐站到沉默的沈阙飞身旁。出于缓和气氛的目的，乌清露道：“沈阙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理解得深刻。小林说话着急了点，你别介意，虽说我们有观念相悖的地方，但我想在座的各位，尤其是谢槐和曲千屿，想必都是十分认可你作为领导者的身份。外人将你传得凶神恶煞，却也挡不住新人们前仆后继地前往你的领地报名。”

“你应该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最后那句话没什么必要。”沈阙飞说。他转头和谢槐对视，手抬起搭在了谢槐的肩上。衣服往内，是对方遍身被蹂躏出的淤青。他好像明白这一点，力道一点也不重，只是单纯搭着，用前辈照拂后辈的立场。

“乌清露，你甚至不知道我和他相处了多少年。我用我的名字，为他取下【雀鹰】这个代号。从一开始我就对他予以厚望。”

沈阙飞在谢槐听到任务这个字眼便微微发亮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些熟悉的回忆。他选中谢槐时，他的同僚们都很不赞同。组织里有【新生武斗】，会让新来的孩子们两两扭打在一起比出胜负，看谁带的后辈最有攻击性和厮杀的潜力。当时伤痕累累的谢槐十分瘦小，在挑选会中本应该像以往那些同样瘦削的孩子一样被剩到最后才强行分配，可沈阙飞是自己主动选择了他。

这大概是冥冥中注定，唯沈阙飞解读出谢槐安静垂下的眼眸里与生俱来的凶狠。

雀鹰体长不过三四十厘米，但它依然是勾爪锐利的猛禽。

“既然你自认能完成，就去做吧。”

“是，首领。”

开始比试前，沈阙飞凑到当时瘦小的孩子耳旁，对他说：“飞起来，像鸟雀一样飞起来。我把为我取下这个名字的人给予我的祝福转送给你，像鸟雀一样飞起来，去死死掐住他们的喉咙，为我衔来胜利吧。”

沈阙飞：像曲千屿这种就是被剩下，然后强行分到我这里的。

曲千屿：（往前拉进度条）乌小姐你说错了，我没觉得他是个好头领。

题外话：代号终于揭秘啦！是沈哥给小谢取的噢，特地参考了自己的名字，很难说这不是一种另类的一见钟情(＞＜)

68.前情

“你知道你此次任务的目标是什么了吧？”

“潜伏到桂烟基地【山梯分区】的总领，游鹤登的身边，查明有关该基地秘密计划【啄木鸟】的情报？”

乌清露看着桌面摊开的资料，她伸手拨开上面的部分，找到隐埋其中、盖有官方印章的登记报告，指尖落在最后一行结论的位置，轻蹭了几下。谢槐顺势看去，正是他提出的那个疑问。

“前段时间，桂烟基地外围的一些中小型临时驻地派来一位代表，向我求助，让我尝试劝停桂烟的计划。他们声称这会损害到他们的安全。”

“【啄木鸟】，以地为木，向下挖掘建立大型地下城区。他们要挖到临时驻地的脚下，土层松动，会让扎根土壤的变异种有机可乘。”

乌清露比了一个大拇指：“没错，你对资料的提炼很精确，这正是他们的矛盾所在。桂烟此前曾派人前去这些驻地说服他们回归基地，但他们拒绝了，现在这一招，恐怕也是为了驯服他们。毕竟驻地就那么点大，挖不挖它都成不了什么事。”

“驻地的人数也不多，要求他们回归出于什么样的考量？”

“出于保护他们的考量。桂烟这个人我算是了解的，他并非争强好胜者，不会为了土地和人力这样的私欲多此一举吞并那里。而且那些临时驻地藏污纳垢，他早就想清缴一番。”

谢槐看着她笃定的神色，意识到她和那位代号为桂烟的领袖恐怕交情不浅。也能侧面印证对方大概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您为什么还要参与其中？”

“因为我正好需要一个幌子。临时驻地的人心怀不轨，建地下城区是个冒险的决定，他们想赌我期望扩张领地的可能。可惜他们赌错了，我不会和桂烟翻脸，我假意告诉他们我首先要查明真相以进行判断和规划，也就是暗示他们我有合作的意愿，实则打算借助他们将我们选中的执行者毫无破绽地送进基地，到游鹤登的身边。我们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啄木鸟】，游鹤登都只是你的第一站。”

她一改刚刚轻快的笑容，恢复成严肃的神情。这回来见谢槐，她没有带一个下属，甚至跟她形影不离的林视亦不在此处。谢槐预料到接下来乌清露要对自己说的，只怕是个惊天的秘密。

“人类中，有变异种的内鬼。”

谢槐听到这，并没有感到很惊讶：“所以内鬼论是真的？”

“不，恰恰相反。不是出现共鸣了人类外貌的变异种，而是……有人背叛了作为人类的立场，成为了变异种的帮凶。”

谢槐想到了江烛。基地之所以让江烛担任清道夫这个职位，还是因为对他心存猜忌，需要定个两相平衡的安排。如果江烛是变异种伪装的，使他落在处置同类的刽子手这个位置，就有概率让他暴露原本的面目。

其实谢槐对这个安排透露出来的心思并不怎么认可。他觉得他们似乎从没考虑过，不是所有的族群都像人类一样有忌同类相残的秩序。人类可以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总结它们的行为模式，却不应该轻易给它们赋予情感逻辑。除非他们一开始就考虑到，共鸣人类外貌的副作用是同步人类的感情。

乌清露说着，有些懊恼：“我没想过我们的思路可能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已经给我们造成远比想象中严重的损失。人群中究竟有多少人，跟随了那些怪物的步伐呢？我们明明才是……同胞啊。”

“这之中最严重的，是身为领导者的八阶异能者们，哪怕他们只是其中某一个人是叛徒，那仍然可能收割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领袖，我是执行任务的杀手，没有您那样的大局观，您只要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就好。”谢槐平静地将她从那份情绪中拉出来。

乌清露顿住，然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阴霾从她脸上迅速褪去，像笑出眼眶的泪水，被她伸手一抹，就烟消云散。

她耸耸肩，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你是对的。我们不能被这些错综复杂的信息扰乱和动摇。即便是上述我所说的那些事情，我依然愿意将它当做一种需要被证实的猜测。天梯纵有万步，我们也该稳住脚步一层一层往上迈。”

她呼出一口气，看向谢槐的双眸，终于真正决定引出这个主题：“我想你是值得被信任的。那么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你万不可告诉其他任何人。”

“目前所有登记在册的八阶异能者们，实则都并未升阶。如今进入的阶层，我们一致认为不过是七阶的巅峰。在体质与异能上，我们的确与七阶中层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但这对于真正的八阶来说，还远远不够。”

乌清露说完，发现谢槐仅仅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禁失笑：“谢先生，听到这等秘密也是这副表情，到底什么能让你失色？”

“因为我多少猜到了。”

“啊，猜到了啊，嘛……妈的，我就说那几个男的靠不住！”

乌清露心里一下子就起了火。外界传闻孟风遥把谢槐搞了的时候她也没放心上，反正孟风遥之前就有床伴。等到又传沈阙飞把谢槐睡了后，过了段时间她终于察觉出不对味来了，因为沈阙飞虽然之前也有床伴，但都是女的啊？现在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和这个狡猾的男人负距离肢体接触，浓情蜜意时说不定还会被套话，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呢？！

你小子是真能骗男人啊……乌清露心想，这个人说不定会给她带来许多意外之喜。

谢槐不明所以地回视她，他专注望人时眼睛会眨得比平时稍微快些，纯黑的睫毛扑闪，底下的红棕色眼珠清澈得像颗透亮的糖果，让人不自觉就想深入去嗅一嗅那股甜腻。

乌清露猛地回神，抬起手掌做出“停”的手势，大拇指揉揉太阳穴：“我算是明白沈阙飞向我举荐你的原因了。你的外形天衣无缝。”

“说回正题，那你能猜到八阶异能者们身上究竟出现了什么变化吗？”

谢槐摸摸下巴，眼睛低垂下来。

“您是说普遍定义的那个‘二次分化’吗？”

乌清露点点头，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