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问吧。”季蕴声音没什么起伏，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看见我有什么不自在或者尴尬，那种自然的语气好像昨天还在家里一起吃过晚饭一样。

“姜朦朦，她爸爸的公司……是不是你做的。”

季蕴捏着眉心的手顿了一下，放下手，缓缓看向我，眼神说不出什么意味，好像是在审视我，又好像不是，但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给了我答案：“如果只是找出一些她父亲公司本来就在遮掩的财务漏洞，顺便因为这个把融资的信用评级调低的话，那就算是吧。”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些涩意。

姜朦朦那么喜欢他，他们之间不可能有过节的。我在那么多公司都碰壁，姜朦朦给了我唯一一个机会。当我听到姜朦朦说出她为什么要卖掉公司的理由，我第一个反应是要来找季蕴。

果然是这样的。

是季蕴。

这么多年过去，我才认识的，真正的季蕴。

季蕴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有些疲惫，重新戴上眼镜，转过身又看向电脑屏幕，上面不知道是财务报表还是项目合同。

“玩够了吧，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和我回家。”

我看着季蕴的背影，听着他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声音，就好像在谈论明天的早餐内容一样。

我抿了抿唇，转身要走。

“你想工作，我让姜朦朦给你了，你想尝试做项目，我让你做了，你想让夏冬梅去读书，学校那边的关系我也留住了。你闹够了没有。”

我怔住，几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什么。我的心跳声音有点大，感觉胸腔好像是空的，有种茫然的感觉。

“冰箱里的牛奶冰好了，去拿。”季蕴的声音淡淡，甚至还带着他一贯的温柔。

我没有去拿那罐牛奶，只是重重地关上了门。

第五十章

我从季蕴的房间出来，穿过走廊正要下楼，看见木质转角楼梯处有人靠着栏杆懒懒站着，秀致的杏眼微微垂着，嫩红的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正看着手中拿着的什么东西，放佛聚精会神地看着。

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出来了啊，那看来是不打算回去了。”随即他又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朝我扬了扬手中的宣传册，“做得挺像样，看来跟了温柔那么久，也学到不少东西。”

我脚步停下，冷眼看着林殊。

从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我就刻意忽略他。这个小崽子，暗算我，偷拍了我和他的照片拿给林宗承，让林宗承认为我猥亵了他。长了一张楚楚可怜小白兔的脸蛋，心眼却多得吓人。蒋央那种二百五，知道我当初挖了蒋戈的墙角，一心想替他哥出气，可是蒋央搞来搞去不过是些明面上的幼稚把戏，对付起来一点都不难。但林殊这个小崽子不是，他在这里等着我，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水等着设计我。

林殊看我防贼似的看着他，唇角更翘，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可眼睛里全是嘲讽笑意，没有半点真情实感：“遇青哥，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几个月没见，你把姜朦朦那个半死不活的公司做得不错。要不要我在父亲面前说说你的好话，让你回承赫。”

“滚。”我和他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抬脚就准备越过他下楼。

林殊见我对他一点好颜色都懒得装，也不生气，低下头笑了笑：“别这么着急。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的情况。文兰知道的可没我多。”

我脚步顿住，刚好停在他旁边。

林殊声音还是带着笑意，侧过身，眼睛看着我的脸：“放心，她在C国很好，林宗承把她当个宝贝一样，不会让她受委屈。只不过，你母亲从来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过。你说，像她这样从来瞧不起我们的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心甘情愿地被她当成流浪狗一样的季蕴玩弄吗？”

我了解母亲，她当然受不了。

“她不会回国的，除非你能从季蕴手里把李家的老宅拿回来。但是，可能么？”林殊漂亮的脸蛋微微浮现一抹笑容，眼中是满满的嘲讽，“你，有资格么？”

我的心像是被拧住，被攥得生疼。脑中浮掠而过的回忆片段，让我有些喘不上气。

林殊看着我的脸色，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

“你和你母亲一样，不过也把我当条狗，以为丢根骨头，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林殊露出一丝冷笑，“做梦。”

“你想干什么？”我冷冷看着他。

林殊看着我，微微凑近，将我逼退两步，后背抵到坚硬的木质楼梯扶手。

他嘴角微微勾着笑容，眼中是冷冽的寒意：“你从来都瞧不起我，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像羞辱一条狗一样羞辱我。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这点可笑的傲慢还撑得下去么。”

我承认，那次在林殊房间玩弄他玩笑是开得过分了些，但我没想真对他怎么样，只是看他那副小白兔的样子想玩玩他而已。是他自己没用，随便被摸了几把就那么丢脸地射出来。难道他自己没用还想怪到我头上？

我看着他脸蛋，仍是嘲讽看他：“那你以为你有什么，也不照照镜子，穿上再贵的衣服，也洗不掉身上的寒酸。我可记得，林宗承当年把你领回林家的时候，你连我扔掉的垃圾，都当成宝贝吃。”

当年林殊一直被林家老夫人拒之门外，后来是林老夫人身体渐渐不好，才松口让林殊进门，但是不许林殊的母亲踏进磷城半步。那时候林宗承还经常派人接我到林家陪老夫人解闷，在林家老宅里见过林殊第一次进林家的样子。

那天我刚好在大厅弹琴，林殊被人战战兢兢地领进大厅，老夫人不想看见他，见都没见，连林宗承也只是派人过问了一句而已。林殊那天穿了一身早已洗得褪色的旧衣服，虽然刻意整理得想显得干净整洁，可配上他那副苍白瘦弱的样子，就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可怜虫的样子。林殊被领进来，管家找了个保姆看管他，就去给他安排房间。保姆知道林殊在林家没有地位，就不上心照看，只想打发林殊，看我们两个年龄相差不多，就领着林殊到钢琴边，想让林殊和我玩一会，自己溜到别处偷懒。

我一向是孩子霸王，人人都得让着我哄着我。瞥了林殊一眼，看他战战兢兢有点怕我不敢上前，就扬了扬下巴，懒洋洋对他说：“不是有水果，吃吧。”

保姆刚才给我送了果盘过来，我放在钢琴上，吃了一两块，还剩下满满一盘。

林殊小心翼翼朝我露出一个笑容，眼中有丝小小的欣喜，迟疑了半晌，才伸出细细的手指，捏起半块切好的橙子放进嘴里。

我诧异看着他，因为他拿的那半块水果是我随便咬了一口就扔进果皮盘和垃圾混在一起的。林殊没敢去吃摆放精美的水果盘，而是拣了果皮盘里被扔掉的吃了。

我抬起手把他正捏在手里吃的橙子打掉，他有些委屈看着地毯上的橙子，胆怯看着我，又不敢说话。

我皱了皱眉头，不想碰他，只用脚踢了他一下：“垃圾也吃，脏死了。”懒得看他一眼，“保姆，过来把地上清理干净。”

出去偷懒的保姆听见我喊她，她知道我在林家是个混世魔王，怕我向林老夫人告状，赶紧跑回来，陪着笑问我怎么回事。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果，懒得说话。

保姆抱怨地瞪了林殊一眼，又朝我赔着笑脸，蹲下`身把水果捡起来，又去找清洁剂清理地毯了。

林殊刚到林家，他那种人精自然从小就会看人脸色，知道林老夫人和林宗承都不喜欢他，我瞧不起他，家里的保姆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能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我本来想走掉不搭理他，可是看他那副战战兢兢的小羔羊的样子，好像我欺负了他一样，不知为什么有些烦躁，本来都走到一半，又臭着脸折了回去。

林殊那时候个头还比我矮小许多，我低着头看他，把果盘拿在手里递给他：“愣着干什么，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