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眸光逐渐涣散开来,嘴角却残存着一模微笑,她或许从未被爱过,但却死于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意。

琼稚伏在她身上,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流逝,她太自责自己不曾好好将她珍视,浑然已经不在意那把向自己落下的镰刀。

“咚”的一声,一把利刃挡住了镰刀,琼稚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间瞧见竟然是荆州的侍卫救下了自己。

“你们胆敢伤我姐妹!”梁温莹没有乘车,而是驾马赶来,满身都是奔袭而来的泥沙,她手持节钺,带来了自己的侍卫和宫中的禁军。

“姐姐呢?”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问琼稚。

“翊明郡主在里面生产。”琼稚仍抱着方巧妮的遗体,痛苦地说。

梁温莹猛地推门进去,扑到塌边,看到的却是床榻上的血污和昏死过去的江澄可。

萧安澈摔下马来,铁锤砸断了马腿,弯刀捅伤了他的周身。他抵着长戟起身,仍想再战,可满身的伤痛拖着他一次次地倒地。

乌云遮天蔽日,雍王笑得狂妄而扭曲,巨钺朝着萧安澈的胸膛重重落下,却被一刀一枪死死抵住,金属的撞击下火花四溅,来者正是梁晔华和李梓毓,他们不知什么时候也冲破了敌军,来到了萧安澈的身边。

“你竟然会亲自来战?”雍王梁晨瞪大了眼睛,对梁晔华的到来颇感惊讶。

“不许你伤我兄弟!”梁晔华狠狠道,怒气涌了上来,猛得抬起陌刀。

雍王不敌他二人力气,被拨开的巨钺震得他臂上酸痛。他一声令下,周围的小卒们便包击着对梁晔华和李梓毓冲来。

血光闪过,秋雁声率领众轻骑突围而来,飞马带过之时,那些小卒的头颅纷纷落地。梁晔华趁着间隙,忙回马将萧安澈扯上了自己马背。

李梓毓留在后面和雍王僵持,枪与钺猛烈地撞击着,可他哪里是雍王的对手,他躲闪不过雍王巨擘的劈砍,只能用枪柄直挺挺去挡,雍王见他如此,愈发加大了蛮劲,几个回合下来,李梓毓右手三根手指被生生折断。极度的痛苦使他眼中闪过狠厉,左手单手持着枪仍与雍王斡旋。他必须死守在这里,直到梁晔华把萧安澈安全地带出山谷。

江澄可仿佛回到了豆蔻年华,阳光明媚的京城街道上没有行人,唯有江慕远在前面不远处立着。江澄可欢喜得提着裙子向他跑去,“远弟怎么又来京城了呀。”

江慕远凤眉如画,眸光熠熠,“嗯,来瞧姐姐。”

江澄可嗔道:“你又跑出来,不怕叔父和婶娘骂你。”

江慕远轻快地笑笑,“姐姐说得是,我这就要回家去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江澄可不知为何,心里不舍得紧,眼中一酸,情义难解,“我同你一起去吧。”

江慕远目中闪过一霎欢欣,刚想答应,可想了想转而却道:“姐姐应该留下来陪着芸儿,芸儿若是没有姐姐,会哭的。”

“怎么会呢,从小到大,我可从没见过芸妹妹哭。”江澄可轻声笑道。

江慕远雪白的衣袂被风吹起,眸如沉水,“她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江澄可有些恍惚,这一愣,却听得身后也有人唤自己“姐姐”。

“姐姐还是替我好生陪着芸儿吧。”江慕远笑着转身,猛地把她往回一推,江澄可还未站稳,更来不及挽留,他就已然缥缈地消失在了远方。

“姐姐!姐姐!”

江澄可骤然醒来,恍然还觉得是梦里,以为是冯绥芸在唤自己,却见伏在自己塌边的并不是冯绥芸,而是梁温莹。

原来她在荆州早两日便收到了周晗之送来的战报,听说江慕远已死,便担心江澄可因此忧伤过度,于是急急赶回了京城。

“还好赶上了,姐姐,你吓死我了。”梁温莹哭得泣不成声,

江澄可刚想说什么,刚一张口,就被一旁的邱妈妈灌下了足足一碗催产的汤药。

“好痛。”那药发作得极快,江澄可紧蹙娥眉,在这一日漫长的恍惚和梦境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切的胀痛。

痛感从身下传来,好似要把她撕裂一般,她猛烈地痉挛着,呻吟着,却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脉搏有力的跳动着。

“郡主,看见头了,加把劲,要出来了!”产婆掀起被子查看情况。

梁温莹紧紧握着江澄可的手,任由她把自己抓得生疼,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姐姐,你别怕,你还有我。”

江澄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嘹亮地响了起来。

产婆喜滋滋地将孩子包好抱来给江澄可看,“恭喜郡主,是个小公子。”

满屋的侍女们跪下行礼道喜,“恭喜郡主喜得麟儿。”

梁温莹擦擦激动的泪水,“快给姑母瞧瞧,”她欢喜地拨开襁褓,“呀,这孩子长得可真像子清哥小时候。”

江澄可也强撑着身子看了看这刚出生的婴孩,其实并看不出长相,他还只是皱皱巴巴的一团,小小的,白白的。他初来乍到,对这世界,对他的周遭都还毫无认知,他不知门外有人因自己而死,也不知自己刚没了舅父,更不知自己的父亲还在浴血奋战,他不懂这红尘间的残忍和悲悯,也不懂前路的艰难与坎坷,他只是兀自哭泣着。

江澄可心中不喜也不悲,泪水流尽了,她只剩下一座惨败的躯壳,虚弱地躺着,她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说出话来,“怀渺,这孩子,就叫萧怀渺吧。”

渺者,远也,怀者,思念也。这不是她和萧安澈曾经憧憬过的名字,但这是她此时最想铭记的心绪。

萧安澈被梁晔华带出了函谷关,他伤痕累累,只能靠着梁晔华的背部支撑着身子,满是血污的手攀在梁晔华肩头,“伯成兄,对不住,我战败了。”

呼啸的风从马边掠过,梁晔华用陌刀挡住一侧偷袭的敌军,他微微侧过头来,“我只要子清你活着。”

秋雁声和李梓毓随后也冒着乱箭和巨石冲出了层层阻碍。秋雁声的身上受了几处伤,但好在都不是要害之处,李梓毓的右手却是彻底废了,手指根部一片黑紫,整根整根的手指无力地耷拉下来,随梁晔华出征的十二万大军如今也只剩下四万余众。

通信小卒此时才把益州的战报送到,剑门关,破了,成都,丢了,江慕远,战死。

熟悉的笔迹格外刺眼,周晗之简短的军报被梁晔华紧紧握在手中,眼前和远方接连都是噩耗,乌云再兜不住潮气,大雨倾盆而落。梁晔华扬起头,让雨水冲刷掉他脸上的血痕。霸业非一日可成,潮涨必有潮落。

“撤兵!”梁晔华大声下达指令。

71 毒计

冯绥芸一夜间便挺回了成都,她的队伍没了粮食,却愈发迅猛。成都城下,丁蒙一人率兵迎战,身后的旗帜早已换成了摄政王一派的样式。

冯绥芸的手指绷紧,死死握着长枪,她本以为成都失守,丁蒙是战死或是被俘虏,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冯绥芸不可置信道:“你投敌了?”

丁蒙也不曾想冯绥芸还能活着回来,脸颊抽搐了两下,“敌军……敌军……太凶猛了,我没想过他们还能绕过剑阁从阴平来攻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