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可银针下去,久久没有反应,周晗之正松了一口气,却见一只小貊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俯在长江边舔着江水,它啜了几口,忽的好似发了癫一般,转着圈地跳跃,似是十分欢快,可口中流着粘稠涎液,隐隐发出痛苦哀鸣,没多一会儿,它竟径自倒下,吐着舌头,一动不动了。

周晗之大惊,过去探了探,那貊果然没了鼻息。

江慕远半跪下来查看,猛然惊觉,“听说滇国人有巫蛊之术,其中巫毒非咱们常见的砒霜、鹤顶红等物,是银器所不能查验的。”

周晗之转过身,脸色阴沉,他想到了江上游章寒阳的处境,“可有解法?”

“并没有。”江慕远眸中少有的掠过一丝恐惧,“滇国人以蛊虫、毒菌制成此毒,毒性极强,发作极快,也无药可解。”

周晗之的脸瞬间白了,“这整条长江水难保不都有问题。你速去襄阳告知嘉宁郡主,让荆州禁用长江之水,再让她帮忙告知扬州的杨景行。”周晗之匆忙向江慕远吩咐着,他从未用上级的口吻这样对江慕远讲过话,江慕远不觉有些惊到了,但更令他震惊的,还是敌人阴狠的手段。

“还有,”周晗之继续道,“章将军那里恐怕已经出了事,没有水源别说是打仗,连活着都成问题,你去求嘉宁郡主用马队拉着木桶运汉水的水来救急。”

江慕远点头,将这些事都牢牢记在了心上,飞马就向襄阳赶去。

冯绥芸也知道事情紧急,刻不容缓,号令三军,全速赶往益州。

行至章寒阳的军营时,已是午夜三更。军营中早已乱做一团章寒阳组织着士兵运输着伙伴的尸体,一见冯绥芸,眼角皱纹里的疲惫稍稍舒展开来。

“冯将军。”他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绝望,纵使久经风霜的他一时也慌了神,“军中弟兄大半中毒,轻者呕吐,重者当场毙命,益州军已大敌当前,我们实在无力迎战啊。”

“是长江水被下了毒。”周晗之简明扼要地解释道,“那也不完全是益州的军队,还有滇国人。”

周晗之指了指远方城墙上大梁朝贯用的白底红边旗帜间混杂着的几支绿色的旗帜,上面画着滇国人的图腾。

想那益州十数年来一直在抵御滇国人的入侵,可如今竟然和滇国人并肩作战,周晗之也颇为惊异。可眼下的情形也来不及让他再多想。

“水源已被污染,还是趁早攻城防止滇国人继续下毒为妙。”冯绥芸知道,没有安全的饮水,再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哎,我如何没有攻城呢?”章寒阳愁道,“可是敌军驻扎在巴郡里坚守不出,我将云梯、投石车都轮番用了,撞木也不知撞断了几根,可是不过只撞破了城门的一点铁皮,敌军就是死守不出。”

“撞坏了铁皮?”周晗之灵光一现,转身对冯绥芸道:“快快吩咐豫州军,去山上砍些松木来。”

冯绥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梁各郡的城门基本都是木材制成,外包铁皮以防火。现在若是铁皮有损,便可以火烧之。

冯绥芸正要出去下令,周晗之却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冯绥芸点点头,忙去安排了。

豫州军忙活了一整日,第二日晚间,趁着夜色,一支数十人的小队将砍好的松木悄悄运到城门之下,借着云梯,堆了足足三人之高,点火石一擦,小小的火苗瞬间化作滔天的火势,火蛇撕咬着城门的破损之处。

巴郡的守军惊觉,将水从城墙上浇下,可哪知那些松木都被胡麻油浸泡了半日,哪里是水能浇灭的。

眼看着城门就要被烧成空心,火势也渐渐小了下来,章寒阳带领手下残部冲了过来,五尺粗的撞木狠狠撞击着已被烤得发软的城门铁皮之上,一下便将城门撞击开来。

章寒阳带领部下冲入城中,益州刺史黎万顷亲自迎战,成千上万的滇军骑着特有的矮种马,混杂着牦牛、大象等兽铺开战线,如同乌云般席卷而来。

黎万顷的尖刀猛烈地撞上了章寒阳的大刀,脸上的狠厉却忽而变为了一道诡魅的微笑,他大喝一声,身后的队伍从中劈开,成群的蝎子和毒虫涌了出来,随着诡异的滇笛声向前,这片黑色的毒物狂潮便直奔着章寒阳的军队而来。

一队步卒忽然从章寒阳的队伍中冲出,手中提着竹笼,齐齐将笼中之物放出,家鸡和鸽子唧唧咯咯地扑闪着翅膀跳了出来。它们一日没有见食物了,满地的毒虫正能使他们饱餐一顿。

原来这队步卒正是那两万豫州军,周晗之自听江慕远讲滇国人的毒物是以毒虫炼成,早料到了他们也会以毒虫迎战,因此安排了豫州军去农户中买来了鸡和鸽子来克制。

家禽们很快清理了战线,冯绥芸一日水米不曾沾牙,猛饮了一口酒袋中的米酒,率领其余部下也奔向了战场。

黎万顷和章寒阳交战正酣,却见冯绥芸提枪来助,正分身乏力间,滇国首领往利焘忽地挑开几个荆州军杀了过来,弯刀直直刺向冯绥芸背部。冯绥芸听到马蹄声近,反身用枪来架,险险避过一击。

往利焘猖狂地笑着,刀刀狠逼冯绥芸命脉,他虽敏捷,但并无甚章法,冯绥芸轻松躲开,用枪来刺,往利焘也是灵巧闪过,几枪下来,冯绥芸已看出他的破绽,与他周旋几圈,正要回马反刺,一阵诡异的“嘶嘶”声从铠甲上传来,右臂猝然一紧,仿佛被绳索缚住一般,冯绥芸一侧头,巴掌大的蛇头正从她肩头立起,蜿蜒的身子紧紧缠绕在她右臂之上,冰冷的竖瞳盯着她,长长的信子近乎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冯绥芸心中一颤,就这一分神,往利焘的尖刀刺来,冯绥芸被蛇盘踞的右手抬不起来,只得左手拔出画影剑仓皇来挡,但力道终不及弯刀,刀擦过脸颊,血珠溅了出来。

血的味道弥漫开来,蟒蛇愈发兴奋了起来,冯绥芸感到右臂被缠绕得近乎麻木,右手已然没了温度,长枪在手中的触感酥酥麻麻的怪异。蟒蛇张来毒牙,喉咙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洞,朝着冯绥芸的脖颈咬来。

“芸儿!”一声惊呼穿透了战场上的嘈杂,寒光一闪而过,干净利落地斩断了蛇头。江慕远白衣飘飘,风尘仆仆而来,左臂揽住摇摇欲坠的冯绥芸,右手架起长刀挡住往利焘胡乱劈下的弯刀,“你还好吗?”

冯绥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点点头,眸中渐渐恢复了神采,她双手持住长枪,直直向往利焘刺来。

往利焘向后躲闪,江慕远大刀劈下,瞬间便斩断了他的头颅。

那边黎万顷瞥见往利焘已死,手中发力顶开章寒阳的钢刀,策马回身就跑。

章寒阳即下令万箭齐发,可益州军已然竖起了高大的钢盾,掩护着刺史黎万顷撤离战场,仓皇向西逃去了。

章寒阳和冯绥芸入主了巴郡,两日未曾饮水的三军将士终于喝到了嘉宁郡主从汉水调来的清水。

冯绥芸洗净了脸,周晗之精心地将草药敷在了她脸颊的伤口之上,蹙眉道:“别留了疤才好。”

冯绥芸双手背在脑后,凝视着他脸上深深的伤疤,“那有什么的。”

江慕远挑眉附和,“就是,芸儿绝世荣光,纵使是留了疤也不过是象征着英勇的花钿,你还敢嫌弃她不成?”

周晗之拨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也不答话,又厚厚涂上了一层药。

66 天府

章寒阳听不出他们在说笑,忧心忡忡,“冯将军,你若是有个好歹,我,我怎么向萧将军和江夫人交代,哎……”

在梁晔华的老部下们心中,早把萧安澈和江澄可也当成了他们的主子,是仅次于梁晔华和李氏的存在,章寒阳难免有此担忧。

冯绥芸笑道:“章将军这是说得哪里话,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上场杀敌,刀枪剑雨,都是本分。”

周晗之压低了声音,“若是章将军有什么闪失,倒是嘉宁郡主不会轻饶了我们才是。”

章寒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么说殿下是同意了?”

周晗之想到梁晔华仍未批复章寒阳求取梁温莹的请求,又想起佟诺儿百般阻拦,也只得道:“章将军放心,如今不过是时机不成熟,殿下他,总会同意的。”

“说起来那些滇国人竟然如此狠毒,竟用毒蟒来伤人。”江慕远气得狠啐了一口,他想起那日缠上冯绥芸右臂的蟒蛇,仍是心有余悸。

“更奇怪得是,滇国人为何会出现在益州境内。”周晗之放下装着草药的碗,手指重重扣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