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小皇帝从睡梦中醒来,身边就是一片混沌,他还没搞清楚情况,只知道哭哭啼啼。庞德平用手掩住了他的口,他是摄政王的心腹,他明白,此时必须将皇帝带回摄政王的身边。

韩蔚和秋雁声已经杀了进来,庞得平拖着肥胖的身子,跑向了那只有他知道的皇宫密道。说是密道,其实不过是树枝掩映下的一个狗洞。他把小皇帝先推了出去,然后扭着屁股拱了进去。

火把点亮了整个皇城。韩蔚和秋雁声看到了陈氏和屠海康的尸首。屠海康死得其所,面容平静,去得安详,而陈氏空洞的眼中余恨未消,臂弯空空如野,不见了小皇帝的踪迹。韩蔚伸手为她阖上了双眼,秋雁声命令手下人马开始满皇城的寻找着小皇帝的身影。

韩蔚细细观察着陈氏脑后的伤,忽的大喊:“不好,秋将军,快去围攻摄政王府!”

可这太晚了,庞德平已然把小皇帝送到了摄政王面前。

摄政王梁晟盯着小皇帝,目光阴沉的可怕。他喜欢小皇帝的懦弱,却也厌恶他无谓的啼哭。梁晟的眉头蹙得很紧,梁晔华的锋芒太盛,朝廷后宫的人心不古,他尚没有足够的羽翼应对,不过好在,他仍有退路。

秋雁声带着人马向摄政王府而来,摄政王私养的三千死士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驾马车带着摄政王和小皇帝离开了摄政王府,几百名轻骑侍卫护在左右,向西面的山岭驰骋而去。

京城的万家灯火在残夜中醒来,征西将军储青山点起京城里最后的五万人马,涌向了京郊的原野,大火蔓延开来,一切生命没入沉寂。纵使是离开,摄政王也下定了心,绝不能给那梁晔华留下分毫的补给。

拥护着摄政王的世家仓促地收拾起行囊,带着家眷随同西去。农人们哀嚎着,冲向他们曾赖以为生的土地,却在半路丧命在官兵刀下。

混乱从皇城中弥漫开来,整个燕京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当朝四方将军中,征南将军司马彪死在了萧安澈的长戟之下,征东将军崔建春被青州太守黄文涛割下了头颅,仅剩的征西将军储青山和征北将军秋雁声今夜拔刀相向,撕破了大梁王朝最后的一点体面。

秋雁声手下一心听从他命令的本部人马本也就只有五千余众,与摄政王的三千死士厮杀过后面对储青山军队已然无力再战。

“摄政王已经西逃,可燕京城被毁得不成样子,现在最要紧的是避免殃及整个冀州。”秋雁声绝望中尚存有理智,对着副将顾月说道,“储青山现在定是要断了冀州一切可能留下的补给,只有梁晔华尽早入主冀州,才能保冀州太平。我来拖延住他,你速去冀州南侧的河间和清河两郡报信,让他们开城迎梁晔华进来。”

“不。”顾月毅然否定道,“应该我留下来。只有将军您的名望,能说动各郡太守。”

“你在说什么胡话!”秋雁声紧紧盯着并肩作战了近十年的顾月,眼中似要迸出火来,“你留在这里,只会有一死。”

顾月淡然一笑,也看向秋雁声,“难道将军有什么法子能活?”

秋雁声默然没有回答,他知道谁留下来都是一样的下场。顾月换了兄弟的口吻,亲昵地以表字相称,“露白,这么多年,我自知不如你,你应当到那梁晔华身边,去助他扯烂这永夜,去重塑一个天地。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而我留在这里,身为武将,以身殉国,才是此生最卓绝的功勋。”

“瑶镜,你……”秋燕声开口却说不出话来,顾月说得不无道理,秋雁声本是贫民的儿子,一路从小吏摸爬滚打上来成为四方将军之一,他有能力成为梁晔华手中的刀,捅向摄政王的咽喉,可他此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顾月替他去死。

“他日改天换地,你会记得我,对吧?列传之上,帮我留个名字。”顾月吹起口哨,一半的人马随他而去,隐入京城的狼烟里。

秋雁声含着泪,甩开长矛,冲出正阳门,直向着外城的永定门而来。他心里怀恨,想也未想就砍了永定门的数名守卫,大开了城门。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秋雁声一夜之间便跑过了京城南面的河间、清河两郡。

自兖州兵败、青州投降以来,冀州各郡早就感到唇亡齿寒了,如今听了秋燕声说摄政王都已经向雍州逃窜,更是士气全无。河间和清河太守也再无别的执念,都乖乖放开了城门,静待梁晔华的到来。

秋雁声冲到青州之时,天将破晓。梁晔华被侍从唤醒,起身披衣来迎。不多时,萧安澈、周晗之、冯绥芸、江慕远、李梓毓和潘琪等人也都来相见。

此间唯有周晗之与秋雁声在朝上略打过几次照面,如今又复相见,二人都已不是往日模样。

“露白。”

“耀德。”

二人虽之前不曾说过话,这时候见了,却也似故人相逢,一时热泪盈眶,感慨万分。

秋雁声忍着悲痛,将这一夜的事情尽数说与了众人,他看着梁晔华眼中悲悯和野心并存,轻叹道:“韩蔚大人说一臣难侍二主,已从正阳门上一跃而下了。”

“啊。”萧安澈眸中满是凄色,别过脸去掩饰住哀伤的神情。

梁晔华面上毫无波动,他盯着秋雁声,问道:“那秋将军你呢?”

秋雁声心里也有犹豫,可想起顾月那决绝的眼神,撩袍跪下道:“韩大人愿追随先帝而去,我敬重他的风骨。可总有人要留下来给世人重洗出一片清明大地,末将愿做您的爪牙。”

梁晔华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他瞥向周晗之,却见他微微颔首。于是定了心,将秋雁声搀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将军何必行此大礼,我定当同将军共讨国贼。”

天色大亮,储青山的军队四处纵火。

秋雁声引着路,萧安澈率领麾下轻骑率先冲入了冀州,和储青山相逢在河间南面的田野中。储青山远远见到萧安澈的旗帜,心生畏惧,并不想与之正面交锋,仓皇北撤。谁知北面不知何时冲出一位少年将军,虽只带了十数人,却犹如长刃,杀入军中,直奔着储青山而来,原来此人正是江慕远。

储青山见他煞气,一时胆寒,向西逃窜,却见太行山中杀出一支步军,冯绥芸一声令下,两万豫州军从山坡上冲下,杀声震天,宛如山洪乍泻。

储青山急急勒马,回身看去,东面的退路上扯地连天是梁晔华的主力军马,为首的潘琪将军魁梧彪悍,亦是可怖。

退无可退。

储青山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生谄媚,最终不过是沦为了摄政王的一枚弃子罢了。

他滚落马来,朝着萧安澈磕头如捣蒜,嚎哭道:“我投降,我投降,求萧将军饶我一条狗命。”

身后四万多残兵尽皆卸甲。萧安澈一个眼色,李梓毓从他身后走出,带人便将储青山捆了,送到梁晔华眼前。

军营大帐之中,储青山惊魂未定,方才被萧安澈等人的腾腾杀气震慑不浅,现下梁晔华高高地睨着自己,旁边周晗之大冷的天,却打着折扇,脸上疤痕狰狞宛如恶煞,眸光阴晴不定难以揣摩,这二位倒是比刚才的那些将军更具寒气。

储青山更是吓得两股颤颤,他一路靠着巴结名贵,就坐上了这镇西将军的位置,一向顺风顺水,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你对摄政王一向忠心耿耿,他就这样把你丢下?”周晗之凑近他,幽幽开口。

储青山认得周晗之,可他觉得眼前这位和他当年在摄政王府上见过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如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诡异的笑容何等渗人。储青山冷汗直流,结结巴巴道:“是。殿下他……啊不,奸王他带着皇帝西逃了,让罪臣我烧毁冀州所有的农田。”

周晗之扇子猛然一合,直勾勾盯着他,“摄政王带着陛下西逃,去了哪里?雍州?”

“是,是。”储青山连声答道,“几个月前就着手准备了,雍王的人马就在萧关外迎接。”

“哦?那雍王不过占有雍州一地,能有多少人马?摄政王还想靠着这点人手负隅顽抗吗?”周晗之哂笑道。

储青山竖起两个手指,“二……二十万众呢。听说雍州军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屯田充沛,各个都是精兵强将。”

周晗之不以为意,“二十万众,分布在萧关,函谷关,散关和武关,也充其量不过各自几万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