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章寒阳轻蔑的睨着他落马的方向,任由他丧生在乱军之中。

青州的军队退出了兖州,兖州的混战却仍在仍未停歇,江慕远自攻下陈留后又向北侧的济阴郡打去,章寒阳将李梓毓送回徐州后也马不停蹄地攻向了东边的山阳。

李梓毓身上的伤痛好了些许,拖着伤腿坐在帐前的篝火之下,他望向东方耸峻的山阿,峰峦之上星芒点点,秋意横生。

萧安澈从梁晔华的大帐中走出来,身上披的大氅笼着秋风的寒意,他的左臂仍被绷带缠着,动弹不得。他看到李梓毓,伸出右手,递上了一颗滚烫的芋头,这是军中尚好的干粮,“茁生,好些了没有?”

李梓毓接过芋头,猛咬了两口,身上顿时有了力气。他眸中凝着星光,怅然地望向山岗,“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知江校尉和章将军那边可还顺利。”

“梁鹏程已死,兖州溃不成军,况且长钦和霜晓的能耐你也知道,没什么可担心的。”萧安澈在他身边坐下,用身子挡住了风口,篝火笼罩下,李梓毓又觉得身上暖了几分。

“都是我没用。”他小声说,想起江慕远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尚能屡立奇功,而自己守城都能守出这样大的闪失,他只恨自己太不中用。

“别这么说,谁没有败兵的时候呢?”萧安澈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都是这样过来的,长了教训就好了。”

李梓毓侧目,看着萧安澈敛着融融月色的眼眸。

先帝驾崩之时,徐州下邳境内的土匪曾发生过大规模的暴乱,当时他不过是萧安澈手下一名小卒,在和土匪交战中差点丧命,是萧安澈一箭救了他。

他垂下脑袋,心里难过,“可我总是这样差劲。”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萧安澈笑道,“你当时日日在校场门口堵着我要和我比试的那股韧劲哪去了?”

那时在下邳,李梓毓被萧安澈救下后,便拼了命地苦练。为了得到萧安澈更多的指点,更是每日操练过后都留下来堵着萧安澈和他讨教。

“我想,能够站在你身边。”在秋风呼啸声里,李梓毓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在这风声里难以寻觅。

但萧安澈还是听到了,他定定看着李梓毓消沉的脸庞,一摊手,“我就在这里啊。”

李梓毓抬头看他,眉宇间的阴郁却难以消散。

萧安澈又道:“那年我救你于乱军之中,授你武艺,又许你表字茁生,是愿你茁壮,愿你去狂,去野,去闯荡,去征服,不是让你在这里自怨自艾的。”

“你带回了下邳,攻下了彭城,你的功勋历历在目。如今你败军,一时之失,伯成和我都不会怪你。茁生,不必太过自责,你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下去,你一定能变得更强,变得更好。站在我身边吗?不,你要超过我,要战胜我。”

李梓毓痴痴望着他,喉咙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一月之内,斗转星移,江慕远得了济阴一郡后,又向东郡进军,和同样来攻的章寒阳汇合了兵马,很快取得了胜利。兖州一州尽数收入囊中,江慕远交割了军务,回到了徐州军营中,便直奔冯绥芸的营帐而来。

冯绥芸身上伤口都愈合了,结了难看的血痂。血和汗凝在身上,她觉得自己脏兮兮的,撑着力气方洗过了澡。她本是最爱干净的,如今疆场的风沙都走过了不知几遭,倒也不那么在乎这些了,这时得了空,到底还是恢复了洁癖。她把自己仔细地洗净,换了素裙,披散着长长的头发,坐在炭火前晾干。

江慕远在帐门前轻咳了一声,冯绥芸转头瞧见他,朝他挥挥手,招呼他进来,“长钦将军大胜归来了呀,快进来。”

江慕远伸手拾起一缕她湿漉漉的长发,细嗅其芳,凤眼如水似能勾人魂魄,“甚少见你这般模样。”

和江澄可春雨如酥的柔美不同,冯绥芸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血性,铁骨铮铮的,看她这样正经端坐着,江慕远倒觉得怪不适应的。

冯绥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发丝从他手中夺过,“该见的不该见的,什么样子你没见过,还差这个?”

她早就猜到那日自己受伤后定是江慕远和周晗之一块帮自己收拾的。

“哎呀,这……”江慕远慌乱的神色更印证了冯绥芸的猜想。

冯绥芸瞥见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倒觉得有些好笑,将长发甩到身后,坦然道:“好啦,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不怪你们。”

江慕远仓皇掩饰住眼中的尴尬,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喏,在陈留的集市上见到的,觉得怪好看的,就买了来给你。”

冯绥芸打开那盒子一瞧,却是盒樱桃红的胭脂,不禁笑出了声,“买这个做什么,我也用不上它。”

“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嘛,又不是永远在行军打仗。”江慕远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曾转移,“打扮起来漂亮嘛,况且你,本就这么明艳动人。”

冯绥芸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打了个寒噤,“你少拿你那些公子哥的话来诳我,听得人牙酸。”

“我认真的,没有诳你。”江慕远说得真诚。

“这可就是胡说了,我整日在军营里,连着女装的机会都不多,哪还有什么场合打扮?”冯绥芸理着头发。

“譬如出嫁的时候?”江慕远试探着说。

冯绥芸听江慕远说这话,回过头来,看见他含情的凤眸和妩媚的俊脸,不知为什么,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周晗之脸上的疤痕,她收起乍然而出的思绪,摆摆手,“就我这样彪悍的,哪有男人敢娶我?况且,山河未定,谈什么成家?”

“换做是耀德,你也会这样说吗?”江慕远一时没忍住,把这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冯绥芸不料他问得如此直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乱成了一团,“耀德……他不会这样问吧。”冯绥芸试图遮掩过去,可江慕远的眼神分明是在逼她抉择。

二人沉默了半晌,冯绥芸缓缓垂下头,她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情。她其实也并不知道倘若是周晗之来问,自己会回答什么,但是她觉得,如果是那样,自己应该是会更加欢喜。

数年来,是耀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是耀德一步步伴着她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成长为了将领,他们在狂风暴雨里彼此搀扶前行,他们在山河动荡中共同奔赴大业,他们的羁绊已然深入骨髓,这是无可替代的存在。纵使长钦很好,也很重要,但他终究不是耀德。

江慕远嘴角的笑容逐渐泛起了苦涩,他从冯绥芸的神情里读出了答案,那是他早就该知道的答案,只不过自己多生了不该有的一点贪念,“我知道了。”

嗐!嗐!嗐!

芸姐就不能娶夫纳妾吗,小远你先别叹气

我觉得行,奈何她的道德感不允许,哎

52 愁肠

冯绥芸垂眸躲过了他酸涩的目光,默认了他的推测。

江慕远心里发凉,艰难地起身,他一向潇洒,此时竟踉跄了两步。

“长钦,你……”冯绥芸对着他的背影叫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可情绪郁结在喉咙,什么也说不出,她手里握着那盒胭脂,只淡淡说了句:“谢了。”

而此时周晗之对这事毫不知情,他正在兖州的府衙上,与兖州五十八家大行商交锋。兖州易主,各家行商都想争一争贩卖官盐的名额,谁不知道,这可是个肥差,每年能捞到大把大把的油水。可是周晗之收走了他们的账目好几日了,至今也没有个答话。今日周晗之把他们聚集起来,他们便以为终于有了决断,可周晗之却只是摆了筵宴,请他们吃饭。

席间周晗之专心低头吃饭,也不发话,行商们谁也不敢主动开口,府衙内一片寂静,唯有碗筷碰撞之声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