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夜浓如墨,侍从们收拾着残羹,梁晔华和萧安澈移至内室,在窗边手谈一局,享受着许久未有的片刻安宁时光。

江慕远吵嚷着要放鞭炮,于是拽着周晗之打起帘子冲入了门外的冰雪天地,冯绥芸提着新制的玲珑花灯,踏着轻快的步子跟上,烛光闪烁,花灯摇曳,仿佛心中摇曳的情丝一般。

江澄可和梁晔华的夫人李氏凑在塌边,新样式的布料铺了满榻,挑选着给世子梁维勉裁制新衣的图案。正说笑间,却忽听得外面吵闹,原来是江慕远夺了冯绥芸玲珑花灯,嬉笑着纵身上了房顶,张牙舞爪地摆弄了半天,末了却着将那花灯挂在了房檐上,眉飞色舞地看着冯绥芸在下面犯难。

冯绥芸叉腰蹙眉,对着房上,嚷道:“好啊,耀德,你也来评评理,江校尉这般胡闹,就不怕军法处置吗?”

周晗之早搬了小泥炉出来,边温着酒,边饶有兴味地看他俩胡闹,也只是抿嘴一乐,并不掺和。

江慕远翘脚坐在屋顶,满不在乎,“怎么,冯将军还想公报私仇吗?”

冯绥芸怒瞪他一眼,身上却没有趁手的家伙,灵机一动,便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腕上发力猛然一掷,“啪”的一声就将那花灯击落,她飞身过去,那花灯仍稳稳提在她手中。江慕远不料她如此,那金簪从他身边闪过,他也吃了一惊,屋顶又积了雪,险些滑下来,好在手指勾住了房脊,又爬了回去。江慕远复坐在屋顶上,拾起那支金簪。那金簪上仍残留着冯绥芸的气息,江慕远举起金簪,遥遥对着月华流照,闪闪生光。

江澄可在屋内看着窗外雪势渐大,取了新衣出去,看这二人玩得正欢,走上前便将一件兔毛披肩套在冯绥芸身上。那披肩白乎乎,毛茸茸的把她从头包裹起来,映着她在风里吹得红彤彤的脸蛋,活脱脱像是一只下凡的小玉兔,软软糯糯的,甚是娇俏可爱。

周晗之望着她,一时看直了眼,酒杯停在嘴边许久也未曾饮下,江慕远却在房顶一展身上素白如月的长袍,拍手笑道:“平日里芸儿一贯喜欢穿红色,要我说还是这白色好看!”

正得意间,却被江澄可一件黑色的狐皮大氅袍掷上来砸中脑袋,江慕远抖开一看,那是件油光发亮的墨狐大氅,心里不甚满意,撇嘴道:“像是山大王的披挂,我不要它!”说着向下一抛,正抛到周晗之怀中,“耀德怕冷,还是给耀德穿吧。”

周晗之也是当真怕冷,笑笑将那大氅裹在身上,又复端酒去饮。

江澄可见江慕远不甚领情,只好又嘱咐了几句天冷雪滑的话,便复进屋里去陪李夫人。

冯绥芸披上了衣服,方察觉到天冷,哈气搓手走到周晗之的小火炉边,也端起一盏酒来,酒香氤氲,白雾腾腾,“‘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还是耀德会受用。”说着便将热酒饮尽,顿觉得暖意四起。

江慕远独在房上也顿感乏味,一撑身跃将下来,走至冯绥芸身后,将那金簪仍插在她发髻上,冯绥芸灿然笑着回过身来,也递给他一盏暖酒,“来,‘诗酒趁年华’。”

江慕远喝了半盏,笑道,“你们平日里总是吟诗作对的,我可又听不懂了。”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这是苏东坡的词。”周晗之解释道,兀自又满饮一盏。

江慕远细细咂摸了一阵,忽的明朗,“这词写得倒好,快意人生,仿佛都说尽了一般。”

冯绥芸扬起剑眉,放下酒盏,并不赞同,“他此时是快活了,怎不见写‘小轩窗,正梳妆’时对故人的千般思量?亦或是本就是无情之人,写过也就忘却了。”

周晗之听着话,心里乍觉一堵,无尽忧思涌上心头。见江慕远还欲再争辩,忙扯住他,“喜庆的日子,我只求世上唯有长相团聚,何苦还要再论这些?”

江慕远听他这话说得带着悲音,喉中凝滞,无复再言。

冯绥芸眸光微微一闪,周晗之从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更不讲究避讳,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来,心中微微存疑。

三人正各自有心思,一只小手却悄悄掠走了周晗之手边的酒盏。

“哟,小虎子。”江慕远认得这是跟在萧安澈身边的张虎。

“你才多大,如何能喝酒?”周晗之起身便要捉他。

谁知张虎猛地向后下了腰,单手就翻了过去,右手撩起酒盏,一满盏就灌进了肚。

冯绥芸和江慕远差点拍手叫好。

周晗之跑得不及张虎,眉头一皱,“这都是谁教的?”

冯绥芸和江慕远瞬间收敛了神色,不敢再出声。

萧安澈家的规矩,凡是武将进门,必要先和张虎比划几道,所以这小虎子竟不知从各位将军那里学到了多少本事。周晗之纵也有些武艺,却也捉不住这个毛头小子。

还未待周晗之赶上,张虎早已手脚并用一溜烟蹿到了树上,他跨在粗壮的树枝上,举着空空的酒盏得意道:“谢周先生赐酒。我已经十一岁啦,不小啦。”

周晗之摇头叹气,“好好的孩子,怎么学得一身痞气。”

回首处,冯绥芸和江慕远不约而同地端起了手中的酒盏,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却说江澄可进了屋内,用手捂着冻得通红的耳朵上下摩挲。萧安澈递上一杯热茶,笑颜温柔,“别操心他们了,远弟和芸妹都是平日里闹惯了的,不会出什么岔子。”

江澄可用温热的茶杯暖着手,轻轻一咬唇,“若是在咱们府上我便就任由他们胡闹了,可今日岂非叨扰了兄长?”

梁晔华闻言,朗然笑道:“不妨事的,除夕之夜,自然还是热闹些好。看着冯将军和江校尉这般好兴致,我也跟着舒心啊。”

江澄可委身在萧安澈身边坐下,幽然感慨道:“只可惜这合家团聚的日子,缺了嘉宁县主一人。”想起往日里梁温莹最是爱说笑,这样喜庆的时刻少了她,江澄可心里也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她在荆州过得是否安好。

提起远嫁荆州的妹妹,梁晔华也不禁收敛了笑靥,浓眉微微蹙起,“我前日已然修家书一封给她,却不知她心里是否还怪我,不愿回信。”

“不会的。”萧安澈宽慰道,“县主一向识大体,她也定然清楚兄长的一片苦心。想来定是忙于在荆州斡旋,一时还未来得及回话。”

话音刚落,只见门外小厮进来回话,“大人,县主传信回来了。”

梁晔华又惊又喜,似有些不可置信的取过信来看,那信寥寥几句,却把梁晔华的眼眶看得红润了,看毕,愣了半晌,又把那信交给江澄可看。

江澄可细细读去,却见梁温莹信上说自己已有了三个月身孕,现下身子不适,因此难能时常通得消息。随后只简要问候了下江澄可安好,并未多言其他。

江澄可看得一时悲戚,微微掩面道:“她才刚刚十六岁啊。”

虽然这联姻之事本就是梁晔华计谋中的一部分,可想起妹妹如此年幼便遇喜,梁晔华心下仍是自责不已,嘴角勉强上扬却止不住眉间紧蹙,眼底悲伤宛若秋霜,“这是喜事啊,是喜事。”说着手指颤抖着端起酒盏,半盏入喉半盏却被抖落在了锦袍之上。

江澄可垂眸,忧思不止,忽而起身,“我愿去荆州陪伴温莹妹妹,还请兄长应允。”

萧安澈被她这话惊得一愣,梁晔华亦是发愁,“这……还是算了吧,我怎么忍心为了自己家事让你和子清两地分离呢?”

“夫君同兄长义结金兰,我和县主也是情同姐妹,这如何不也是我们的家事呢?”江澄可固执道。

萧安澈见江澄可仍是坚持,心中虽不情愿,却也附和道:“澄可说得确实有理,县主年幼,又独自嫁到他乡,这样的事情叫她怎么自己应付。想必伯成兄也是担心的,与其日夜忧心,不如让澄可替兄前去照料一二啊。”

梁晔华心中左右摇摆,却见萧安澈神情坚定,江澄可也是恳求之态,顾及自己那妹妹确实可怜,于是便点头应允。

唉,女子牺牲太大了,古代生娃是鬼门关啊

42 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