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可忍着怒气温言道:“你不去也就罢了,好生待着莫要生事。”
江慕远急得跺脚,“姐姐若是嫌我在家中碍事,金陵艳色正好,我去秦淮河小住也无妨。”
秦淮河沿岸青楼林立,正是金陵乃至江南一带最大的风月之所,莺莺燕燕,迷人醉眼。江澄可听他这么说,又怎能不气?“时逢乱世,你不思为国效力也就罢了,竟还净想着玩闹,你要置江家脸面于何处?”
江慕远被说得美目盈水,声音发涩,“好,好,好。我好容易寻得姐姐,却这也不许我做,那也不许我去,倒比家中还不自在!”说着便负气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江澄可心中怒火未消,也不理他,见已误了时辰,忙去前厅开讲。
江慕远把自己锁在房内,迷魂香,梨花针,飞蝗石在铺上铺开,正中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匣子,他长叹一声,暗道自己身在江湖许多年,行侠仗义,风流洒脱,终还是被可姐姐说成是这般顽劣不堪,实在难过。于是索性收拾起包裹,复又跃至房上,飞檐走壁,欲要离开将军府。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正厅内书声琅琅,江澄可一心教学,自然不曾听到房上动静。
江慕远听得心烦,飞身疾行,如飞鸿掠过薄雪。一跃便从正厅房上跃至书房屋顶。却听得里面两人低声筹谋,好奇心一时间使得他停住了脚步,俯身在屋脊上,侧耳听去。
却听里面一陌生声音沉沉道:“既以得了下邳、广陵二郡,不若再北攻东海,徐徐北进,吞并徐州。”
这定然是姐姐所说的什么梁大人了,江慕远心中暗想,这人真是好不知足,割据了扬州还不满足,竟还妄想徐州。
却听得萧安澈的声音响起,“不妥,徐州北部紧邻兖州,已是京城脚下,我们如今兵力未足,贸然北进只会惊动摄政王。”
江慕远心叫不好,姐夫这般驳了那位大人的主意,岂非引祸上身?他虽不喜萧安澈,可到底是自己的姐夫,他也不觉担心起来。
却听得那梁大人欣然赞许道:“我竟失察,多亏子清想得周道。”
江慕远一惊,听不出那人语气善恶,于是更细听去。
只听得一阵卷章展开的声音,萧安澈好似指着地图中的州郡界限,“不若西进。豫州平原千里,正适合养兵屯田。况且豫州刺史薛承贵沉溺酒色,不思进取,豫州人才疲敝,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虽说薛承贵昏庸无能,可也听闻豫州有个汝南太守,甚是能干。”梁晔华隐隐担忧。江慕远听得那位大人出言反对,更是替萧安澈提心吊胆。
但却听得萧安澈风轻云淡,不以为意,“兄请放心,我已安插了密探,整个豫州的官员都是附庸着薛承贵,致使豫州上下混乱不堪,各地百姓苦不堪言。唯有那汝南太守着实是位人才,先前那个在信阳发鸡发牛的县令就是他。如今升任太守,把汝南治理得井井有条,汝南军也训练得有模有样。但他只是一人势单力薄,不足畏惧。我自愿领兵八千去攻豫州,不破不归!”
“此言差矣,事关重大,怎可如此轻敌?”梁晔华重重拍案,屋顶上的江慕远大惊失色,心想自己那姐夫果然言语激怒了梁大人。心中惊骇,脚下也跟着一软,滚下房来。
少侠出场!和姐姐截然不同的感觉~他俩互动好有爱
长钦:姐姐姐姐姐姐 澄可扶额:哎~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心眼儿不坏,就是天真,怪有趣的
那当然了[doge]他可是第五个主角
不是武侠哎,倒像是演义,上攻防环节了
30 对手
江慕远失手滚落房檐,还好在空中及时调转了身形,双手撑住了地面,只擦破了手掌和膝盖。
屋内二人听得外面有动静,出来一看,却见是江慕远摔倒在地,忙一同前去将他扶起。萧安澈愧疚一笑,“这就是内弟江慕远,举止无状,让伯成兄见笑了。”
梁晔华朗声大笑,“无妨,无妨,子清和弟妹的兄弟便也是我梁晔华的亲眷,又何必见外?况且今日也早听子清说起江少侠威名,还未道一句‘久仰’,可真是活生生从天而降了。”
江慕远惧色未减,爬起身来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梁晔华,“你就是那位梁大人吧,你适才还对我姐夫发怒。”
他还是孩子心性,昨日还对萧安澈颇有微词,今日倒是乖乖称起“姐夫”来了。
梁晔华和萧安澈面面相觑,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言下所指,又都仰头大笑了起来。江慕远被他们这笑彻底搞懵了。梁晔华半晌止住了笑,方才道:“我并非对子清发怒,只是这一路来子清处处冲锋陷阵,受伤无数,我怕这次他又轻举妄动,再伤到自己。”
“原来如此。”江慕远眸中恐惧消失,一丝惭愧飘过,转而又震惊不已,这位梁大人和自己先前听说的那些残暴无道、自以为是的诸侯怎么如此不同,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你竟会担心我姐夫的伤?”
梁晔华被他问得一头雾水,“这是自然,我和子清情同手足。”
江慕远一愣,他一向认为江湖中义字当先,朝堂上只求名利,因此深恶官宦。可自己闯荡江湖多年,并未有什么金兰之谊,如今却见眼前这二人如此亲厚,不觉艳羡。
他尚没缓过神来,早被梁晔华抚着后背让进屋来,“来,来,江少侠,倘若不嫌弃,可愿入我军中做个校尉啊。”
可是江慕远对梁晔华仍是充满了警惕,连忙后退两步,“我不要!”
萧安澈在一旁忙替他辩驳,“内弟不曾领兵,如何敢舔居校尉之职,伯成兄太过抬爱了。”
“诶,子清不必谦虚。我见弟妹那般人品,便知江氏之人定不会差的。只是江少侠不赏脸,我也强求不来。”梁晔华捻须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又复和萧安澈讨论起豫州情形。
江慕远是一介游侠,自然志在走遍四方,因此听得他们说起豫州之东的东京汴梁,就想起了宋的气韵,说起滚滚黄河之北的山阳,就想起竹林中魏晋的风骨,又说起西边的神都洛阳,又想起唐的富丽,于是心里实在难耐,不禁问道:“倘若不授军职,我可否随军去豫州?”
梁晔华笑若春风,“若能得江少侠助力,自然是极好。”
萧安澈却正色阻止道:“出征之事,玩笑不得。”
梁晔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向他丢了个眼色,“哎,给江少侠安排个公干又有何难?”
萧安澈着手准备起了出征,梁晔华却要先给妹妹送嫁。
十月,荆州之主徐晴已过了祖父一年的孝期。梁晔华如约将妹妹嘉宁县主梁温莹嫁与徐晴。大红的送亲队伍、近百抬珠玉珍宝随着县主从临安县主府一路远嫁到襄阳城中。梁晔华、江澄可看着梁温莹远去,都不禁垂泪。在他们眼中,梁温莹还只是那个哭着闹着要吃点心的小妹妹呢。
梁温莹这一年确实也才不过刚满十五岁,脸上尚有嘟嘟的婴儿肥,但她此时端坐在花轿上,脸上却没有一丝丝波澜,她了然此去的目的,决绝的眸光冷若寒冰。
寒鸦凄艾一声从天空中掠过,借与荆州的大将章寒阳在襄阳城外率侍卫三百人,亲来迎接。
梁温莹稍稍掀起马车窗帘一角,看向那经久未见的故人。章寒阳正骑在马上守护着送亲队伍,见有动静,微微回头。隔着新娘头上鲜红如血的珠帘,二人对视一眼,彼时家中的小小侍卫如今已然是独当一面的中年将军,当年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此时也即将嫁作人妇。
相望不过瞬间,二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荆州,他们已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了。
徐晴和梁温莹的婚事在襄阳城里办得盛大而隆重,整个襄阳城都是喜气洋洋的。可远在金陵的梁晔华为妹妹的远嫁悲伤不已,肝肠寸断,一连几月,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直到过了年,方才振作了精神,下令挥兵西进,直向豫州而来。
此战萧安澈为主将,李梓毓为副手,四万大军浩浩西行。江慕远也骑了一匹白额小黑马,悠然地护在姐姐的车驾旁边。原来是梁晔华念及萧安澈和江澄可新婚燕尔,特许江澄可随军同去,这也正好能给江慕远这等闲人一个守卫家眷的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