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袍男子凤眸中寒光一闪,嘴边笑意透着不懈,轻哼一声,“萧安澈,我早就想和你一较高下了!”说着那长剑便直冲冲对着萧安澈刺来。
萧安澈见势不妙,一仰身躲过,取下腰间佩剑,剑不出鞘,只拿那剑鞘隔档住那汹汹来意。画影剑敲打在剑鞘之上咚咚作响,好似宣泄着无尽的怨恨。
金陵街道上本就是人来人往,见这边二人打得热闹,路人们纷纷驻足为官。
“江慕远,休得无礼!”江澄可提着裙袂挤过人群,匆匆跑来。她已然认出了那月袍男子。
江慕远一见江澄可的身影,立刻便放下了剑,脸上杀意尽消,凤眸融融宛若春水,竟似有泪光闪烁,“可姐姐,我寻你寻得好苦。”
萧安澈听得疑惑,挑眉看着江澄可。江澄可跑得气喘吁吁,好容易平复住胸前起伏,忙向萧安澈解释道:“这是江慕远,表字长钦,是我叔父家的堂弟。”
又对江慕远介绍起萧安澈,“这是你姐夫,萧安澈萧将军。”
江慕远闻言,不忿道:“姐夫?我姐姐金尊玉贵,闭月羞花,凭他也配做我姐夫?”说着长剑又直直而来,“要想娶我姐姐,也得先过了我这关!”
萧安澈只得又拿剑鞘挡住,一个火花怦然炸裂开来。
江澄可见状急了,冲上去挡在他们两个之间,对江慕远怒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江慕远双手抱胸,隔着江澄可白了萧安澈一眼,“什么萧大将军,还要靠我姐姐护着!”
江澄可气得目光泫然,冷冷道:“你若再胡闹,我便只当没你这个弟弟。”
江慕远瞬间变了神色,将宝剑收起,双手作揖,连连哀求,“哎呀,姐姐,都是小弟我出言无状,还请姐姐多多见谅。”
江澄可这才让过身去,又道:“还不给你姐夫赔礼道歉。”
江慕远甚是不情愿,但见江澄可目光紧逼,也也无可奈何地拱了下手,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五个字,“姐夫,得罪了。”
萧安澈知是澄可的弟弟,心里也不大动怒,却见周围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忙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回家里说去。”
于是江慕远耷拉着脑袋,硬生生被江澄可连拖带拽地带到了萧安澈的将军府。
萧安澈、江澄可忙活了大半日,连顿饭也没吃上,早已是饥肠辘辘。一回府,便吩咐上了一桌好菜。江慕远悻悻地扒拉了两口饭,满是委屈道:“姐姐这些年叫我好找,我前年又到京城去寻姐姐,那冯府的下人都说姐姐已然亡故了。我不信,一路南下打听姐姐的行踪,到了会稽才听说姐姐小住在嘉宁县主府上,我去寻,又寻不到,后来才听说姐姐回淮安待嫁了。我又忙赶去淮安,结果碰巧就遇到姐姐出嫁。哎,姐姐,你这,你这出嫁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都没来得及给你送嫁。”
江澄可听得有些无奈,两家往来并不密切,但这堂弟倒待自己格外亲厚。她夹起一块桂花鸭放到江慕远的碗中,“一别数年,你我都早不在自己家中,我又如何联系得到你。”
萧安澈也忙打圆场,“你便是那河西的二堂弟吧,我常听澄可说起雍州河西叔叔家的二公子,你姐姐何尝不记得你,只是天长路远,难通音讯罢了。”
萧安澈说得倒也不假,江澄可确有提及过她在雍州的那门远方亲戚,她那叔父是晋商之首,堂兄帮着打理家业,而堂弟则是颇为顽劣。看江慕远行止,萧安澈不难猜出,他就是江澄可所说的那位顽劣堂弟。
江慕远并不理萧安澈,只泪汪汪地看着江澄可道:“是是是,都是小弟的不是,小弟自罚三杯,给姐姐赔罪。”
说着便起身一杯一杯的将酒灌下肚,江澄可又是一叹,对萧安澈解释道:“远弟性情古怪,你别见怪。他自幼锦衣玉食惯了,后来又和一群江湖朋友厮混,总也没个正经。”
原来那江慕远自幼娇生惯养,小时也常和江澄可一家来往。可后来江澄可的父亲亡故,两家逐渐疏远了起来。而那江慕远,因不喜家中约束,更不喜以经商为营生,独独痴迷于传奇演义里的豪侠故事,于是十三岁上就从家里偷跑出来,和一群市井间所谓的江湖同道中人混在一起,专好给人打抱不平。后来又听说江澄可随母亲去了京城冯家,又想起小时候和这位姐姐最是要好,于是便去冯家拜访。谁知刚一见面,说起这些年的经历,便被江澄可的姨母许氏赶了出来。可是他仍是不死心,每隔几年便要去京城寻姐姐,只是都被冯家拒之门外。
江慕远三杯烈酒下肚,借着酒意瞥了瞥萧安澈,“江湖豪气,快意恩仇。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最是能解世间苦难,总好过军阀混战,搅得红尘不宁。”
萧安澈微微蹙眉道:“贼首不除,天下何谈安宁。”
江慕远瘪瘪嘴,他最烦这些纷纷扰扰的争斗,那年佟家招兵买马发动暴乱,便闹得河东河西二郡都不太平,他狠狠握着手中银盏,玉面微醺,凤眸含醉,“硝烟四起,更使九州难安。”
萧安澈斜瞥他一眼,想他还年幼,世事未经,出言不逊也是难免,因此并不与他争辩。
江慕远酒意半酣,口中仍喃喃,“提剑斩尽世间恶,岂不快哉?”
江澄可看着弟弟醉醺醺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得吩咐左右道:“远弟醉了,带他去客房休息吧。”
重帘落下,天色将晚。江澄可已然卸了珠翠,坐在案前抄录明日要给学生们讲的课业。长长的青丝如瀑般洒在身后,隐隐透着稻花香气。萧安澈看得入迷,拿了木梳坐在她身后为她篦着头发。发丝被篦子牵动,就好似也牵起萧安澈的心弦。
江澄可放下笔,挑起思绪,“我知道你们军中一向缺人,现下丁老将军又去了。我本想着远弟身手也还算说得过去,兴许能给你们效力,可见他还是这般不成器的模样,我也是发愁。”
萧安澈笑笑,在她身后用篦子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头发,“你们姐弟相逢是好事,不必想那么多。长钦的那些做派,也是他心性如此,不可强求的。”
江澄可轻叹一声,整理好了书册,“你倒是会纵着他,只怕他还不领情呢。”
“他是你的弟弟,我自然要纵着。”萧安澈侧过身来看她嫣红的唇和卷卷翘起的长睫。
江澄可被他炙热的目光给烫了一下,只是回眸一笑,瞬间面若春桃。
萧安澈的鼻尖凑到了江澄可红的发烫的脸颊边,温热的气息倾洒而落。
江澄可眼角湿漉漉的,腰间没了力气,软软地向后依偎了过去。
萧安澈从她身后拦腰将她抱起,一口气吹灭了烛火,“夜深了。”
翌日清晨,佟诺儿在房中梳洗齐整,正赶着去正厅听江澄可授课。刚出了房门,却听得头顶一阵笛声婉转,清丽如莺。她抬头望去,却见屋顶之上,竟坐着一人,白衣胜雪,正斜吹着玉笛。清风一吹,那白衣飞扬,犹如仙袂飘摇。
那玉笛用羊脂玉雕刻而成,比照柯亭笛打造,通体洁白无瑕。这玉笛本就声色清润,再加之吹笛人技艺高超,更是音色美妙,悠远绵长。
佟诺儿昨日便知道是先生的弟弟借住府中,也知他们姐弟争吵,打了个哈欠,“师叔真是好兴致。”
此时杨晨然也已来到了将军府上,正想邀佟诺儿同去听讲。一踏入后院,便听得如此美妙笛声,不禁驻足,拍手称好。
江慕远见下面小丫头开心,更来了兴致,一跃从屋顶飞下,惊起一阵鸟雀。碧空之下,白衣翻飞,映着灿灿阳光,华彩流光。他足尖点地,轻盈地落在地上,手中不知何时拈住了一支那房前开的正好的石榴花,花红似火,对着朗颜如玉,更衬得彼此艳丽非常。
杨晨然如痴如醉,呆愣愣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觉得宛若天仙临凡一般,却被佟诺儿一把拉醒,“这是先生的弟弟,算起来是咱们的师叔。”
杨晨然这才缓过神来,忙欠身行礼,“师叔安好。”
可这一幕早被闻声赶来的江澄可尽收眼底,她怒目看着仍一脸陶醉的江慕远,沉声道:“这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杨晨然早被佟诺儿拉至了前厅。江慕远脸上写满委屈,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搔了搔脸颊,“我不过是闲来无事。”
江澄可眸色沉沉,“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衙门里,军营中的事情也该学着些了,如何能这样长日无事下去?”
江慕远别过脸去,赌气起来,“朝中那些官僚士大夫最是无趣,军营里也全是糙汉甚惹人嫌,我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