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冯绥芸的大座后面忽的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冯绥芸缓过神来,平了平自己紧皱的眉头,吩咐左右带那人上来。

却见那人摇摇晃晃地走上堂来,用破得全是口子的袖子擦了擦鼻涕,咧着只剩了五六颗牙的嘴嘿嘿一笑,歪歪扭扭地跪下道:“小人张二狗给县老爷请安。小人家的驴子叫隔边儿李得财偷走嘞!还望老爷给小人做主嘞!”

冯绥芸看他这邋遢模样就头疼,她扶着微微发跳的太阳穴,问道:“你怎知是李得财偷了你家的驴?”

张二狗挠挠头发,几只跳蚤滚落下来,“小人昨夜听到李家有驴叫,李家那户压根儿冇养过驴,再说着那声气儿跟小人家那驴叫唤一模似样。”那张二狗激动起来,说得一口地道的信阳方言。

冯绥芸勉强分辨出他说得话,也不尽然全信,但她身为一方父母官,还是下定了决心要替百姓明察案情,于是无奈地摇摇头吩咐左右:“带李得财。”

不多时,那李得财被带了上来,只见他虽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旧衣,却也干净体面,见到冯绥芸,恭恭敬敬地撩起直裰跪下磕头道:“草民李得财参见大人。”

倒是毕恭毕敬,斯文周道,比旁边那位张二狗不知强上多少。

冯绥芸心中稍宽,却也问道:“李得财,你可知罪?”

李得财闻言先是一愣,又磕了个头道:“草民不知,望大人明示。”

冯绥芸还未再说,却见那张二狗上前一把扯住李得财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上蹭,只嚷嚷道:“恁吖!恁吖!恁吖!明明摸跑俺家嘞驴啦,咋装迷瞪吖!”

左右上前忙把张二狗扯开,李得财抖了抖袖子,神态自若:“草民昨日家中新买了一头驴是不假,但绝没有偷张兄的驴,还望大人明察!”

张二狗气不过,上前就和李得财扭打了起来,左右侍卫连忙将他们拉开,却听冯绥芸道:“把李得财家的驴带上来!”

不多时,衙役牵上来了一只黑毛白蹄的小毛驴,冯绥芸笑道:“既然审你们审不出个结果,那本府就来审审这驴吧!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听说过还能在堂上审一个牲畜。

可冯绥芸当真有模有样地问起那驴,“驴子啊驴子,你看看,这两边哪个是你的主人。”

那驴子动了动前蹄,也不出声。

“你这蠢驴,竟敢藐视公堂?”冯绥芸大喝一声,“上刑!”遂命左右拿大棒去打。

左右衙役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背县老爷的意思,只得捆住那驴子的四个蹄子,驴子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衙役们抄起棒子便要打那驴,那驴子嘶叫得愈发惨绝人寰。

看热闹的百姓没见过这么滑稽的场面,都哄笑了起来,可就当大棒正要落下之时,只见那张二狗却忽然跪下,惊声阻拦道:“老爷,别伤俺驴!俺的驴子啊啊啊!”

“住手。”冯绥芸忙喊停,衙役们的大棒终究没有真的伤到那驴。

冯绥芸高高拍下惊堂木,对着李得财怒喝道:“大胆刁民,胆敢欺瞒本府!”

李得财吓得腿软,“大人何出此言?”

冯绥芸嘴角微微一扯,“若是你家的驴,你如何不担心打坏了它?它叫得凄惨,你却镇定如常,可见这分明不是你的财务,你才如此不知爱惜。”

李得财脸色惨白,“大人明鉴,小人当真不曾偷张家的驴!大人怎可如此轻易断案?”

冯绥芸见他仍不招供,冷笑道:“不招吗?那就休怪本府无情了!上大刑!”

只见左右抬了夹板上来,顺势便要往李得财腿上套,吓得李得财双腿发软,跪也跪不稳,连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招,小人什么都招。”

冯绥芸一摆手,左右便将夹板退了,李得财便将自己如何要出远门,如何腿痛不好走路,如何眼馋张二狗家的驴,连同如何偷的驴,如何偷偷养在家中的事情都一一招认了。

冯绥芸忙命他签字画押,又将驴还给了张二狗,又让李得财赔了张二狗十两银子。李得财却是掏遍全家上下也只凑得六两,于是还打了四两欠条约定年底必定归还。

此案一断,衙前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喝彩,倒也并非因为案子断的绝妙,只是许久未有县爷理事,如乍有人这般细细问案,百姓们自然欢喜。

而座上的冯绥芸见众人如此捧场,也是得意地忘乎所以,晃着脑袋笑得喜滋滋得。却听得大座后一声轻咳,周晗之悄声道:“注意形象!”

“心眼真细,管得真宽!”冯绥芸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却也不得不承认周晗之说得有理,只好稳稳身子,端坐堂上。

正此时,却闻得大鼓再次响起,左右将击鼓之人带上,却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娃,身穿一身磨得开线的杏色小袄,扎着两个小小的双丫髻,很是可爱。众人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样小的一个女孩子会有胆量在县老爷门前击鼓鸣冤。

冯绥芸见状,不由得缓和了语气,“小妹妹,你有何冤枉?”

那小女娃装模作样地磕了个头,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打转,惹人生怜,她却强忍着悲痛,脆生生道:“不是我冤枉,是我哥哥冤枉!”

冯绥芸更觉疑惑,“你哥哥是谁,为何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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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断案

小女娃直直跪在地上,回道:“我家姓翦,我名唤翦梅,我哥哥名唤翦松,前些日被李捕头抓到了大牢里,但我哥哥绝对没有做坏事!肯定是冤枉的!”

冯绥芸闻言,忙传了李捕头前来问话,李捕头一五一十道:“回大人,属下两日前寻街,路过贺屠夫家,见他没在像往日一样在外面门面上,觉得奇怪,就去后面敲门,却见开门的是翦书生,啊,就是翦松。属下从门缝里瞧见,贺屠夫倒在床上,便觉得此事不妥,进去一看,他竟已被人掐死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样的凶案发生!那翦书生见事情已被属下撞见,再无什么可以抵赖的,当场招认了是他掐死了贺屠夫,因此属下便把他带回来关在了牢里,此事是再无疑点了的,只差老爷亲下断决。”

“不可能!”李捕快话音刚落,翦梅就嚷嚷道,“我哥哥绝不是那样的人!”

冯绥芸见翦梅眼神坚定,倒也不像是胡诌,于是道:“也罢,既然此案还没有在堂上判过,那本府今日就再审一审。”便命左右带了翦松上来。

只见那翦松身穿囚服,手带镣铐,精神憔悴,却仍能依稀透出一点隽秀书生气。见了冯绥芸,便规规矩矩拜道:“罪民翦松见过大人。”

翦梅见哥哥这般模样,斗大的泪珠咕噜噜便滚了下来,嘴里喊着“哥哥。”就往翦松身上扑来,翦松却一把将她挡住,道:“小妹不在家侍奉母亲,怎么竟跑到公堂上来叨扰大人?”

翦梅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可是哥哥,哥哥怎么可能杀人呢?我不信,我不信。”

翦松也不理妹妹,眸色沉静似水,只朝上重重一拜道:“贺屠夫确实是罪民所杀,罪民已经向李捕头招认过了,并无冤枉。小妹年纪小,不懂事,论理定个扰乱公堂也不为过了,还望大人看在她年幼的份上,从轻发落。”

冯绥芸诧异,“你倒知道些律法?”

翦松低着头,“罪民斗胆敢称一句读书人,十六岁应试中了秀才,所以略懂得一二。”

冯绥芸蹙眉道:“你既知道律法,可知杀人该当何罪吗?”

翦松苦笑,“当判斩监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