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长空连云烟,江南江北雨作雪,下邳城内骤雪初停。盈月当空,繁星点点。
“姨娘安睡。”江澄可亲自为萧安澈的姨娘押了押被角,缓缓起身。
“江姑娘快些回去吧,莫要再管老身了。”老姨娘哪里舍得让恩人的女儿为自己做这些,奈何实在无力起身阻止。
江澄可待萧家姨娘梳洗安寝后,方才安心地回房,还未走进房门,便听得大门处一阵马蹄嘈杂,人声喧嚣,似有不少人马走近。
贴身侍女琼稚疑道:“莫不是萧将军回来了?”
江澄可蹙眉道:“若是将军凯旋,应是独自归家,不会带兵马惊扰姨娘。”但细细听去,这马蹄声却似直冲着萧府而来。
江澄可心道不妙,忙往大门走,便听到外面木桩撞门之声,来者大喊道:“奉旨捉拿反贼萧安澈!”
江澄可心中大惊,转念一想便猜到了缘由,萧安澈如今出征在外,必是摄政王一党来此断其后路,若是任由外面的人闯进来,那今夜萧府上下恐怕都难保全。于是便对守在门口的岚月道:“打开大门。”
琼稚不由得惊惶道:“姑娘!”
“萧将军不在,姨娘病弱,如今只有我能护着他家了!”江澄可轻拭鬓角的汗珠,故作坚强。
“这可不行,将军有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得护住姑娘安危。”岚月决意不从,死死护在门前。
“琼稚。”江澄可低声。
琼稚会意,上前扒开体格瘦弱的岚月,放下门闩,将大门打开。
沙发
好勇敢的姑娘!
12 诉情
萧府的大门缓缓打开,琼稚将岚月扯到门后伺机而动,江澄可离门不过数步之遥,笑容恬淡,端庄如常,对着门外盈盈一礼道:“民女拜见各位大人。”
只见门外来者二十余人,人头攒动,火把明亮,为首的三人骑着高头大马,最前面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身后两人一个精瘦,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一个黝黑,稀疏的头发油腻腻地粘在一起。
他们都是来捉拿萧安澈的,却不曾想此时会见到门内只有一女子。而这女子孑然一身,态度自若,全然没有一点畏惧模样,这几人都不由得一惊,最前面马上的壮汉率先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江澄可抬眸缓缓道:“民女江南河道使江槐之女江澄可,归家途中,借住此处。”
那壮汉略一思索,自然想起江大人的贤名,但仍不忿道:“原来是江大人的千金,劳烦小姐让路,我等奉旨前来捉拿反贼萧安澈!”
江澄可恭敬欠身,“大人来得不是时候,萧将军并不在家。”
那壮汉一挑浓眉,“你说不在家就不在家?你既借宿在此,定是和那萧安澈狼狈为奸!兄弟们,进去搜!”
江澄可岿然不动,柳眉倒竖,“你们胆敢从我身上过去?”
那壮汉抡起手中大刀,冷森森直逼江澄可的脖颈,笑道:“虽说你是江大人的千金,可江大人早已离世,我们如何不敢动你?”
江澄可心里跳得厉害,可婷婷立在那里不为所动,声音愈发坚定而凌厉,“家父是江南河道使,纵已不在人世,其芳名仍可动民心。我叔父乃是晋商之首,财力可倾覆河西。我姨夫冯家乃是太祖皇帝亲封的十二侯之一,我姨夫就是当今肃宁侯。我家中满门勋贵,你们谁敢动我?!”
为首的壮汉闻言放下手中大刀,与身后众人互递眼色。面对眼前这小小女子身后如此盘根复杂的官商势力,人人都拿不准这一刀下去,代价将会是何等惨重。
然而虽然说得掷地有声,江澄可自己也不免后怕,这番话固然气势磅礴,可实在禁不起深究。父亲辞世多年,如今不过空有声望,叔父家不过是商贾人家,没什么权势,姨夫家……自己不正是从姨夫家跑出来的吗?
可这一席话却让来者迟疑不敢前,江澄可高高扬起头,傲视着他们。
江澄可只身立在萧府门前,来者兵马数众,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随即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何人胆敢在萧某门前放肆?”
朗月之下,白马奔腾,染尽一路的污泥点点,白袍翻飞,依稀可见血渍斑斑,这般风尘仆仆的,正是刚从会稽军营中赶回来的萧安澈。
那壮汉闻言,调转马头直对着萧安澈而来,“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萧安澈未带长戟,只拔出随身软剑,有如长蛇吐信,寒光凛凛,转瞬间就架到了那大汉肩头。
萧安澈星眸聚光,认出了眼前的人,他剑眉微蹙,薄唇轻启,“原来是张兄,想来张兄也是一方好汉,如何做了那反王的走狗!”
原来为首的那个名曰张平,正是下邳城外乡间有名的土匪头子。
“俺、俺……”这张平虽体格健硕,胆子却不大,被萧安澈这一身正气一震,吓得哆哆嗦嗦,“哐当”一声,扔了手中大刀,“俺也是被人所逼……”说着,便不住的用斗大的眼睛向后撇着另一个精瘦的男子。
张平不过是被拉来带路的,而那精瘦的男人正经是摄政王身边的校尉,他见张平如此,口中骂了一声:“不中用的废物!”蛇矛出手直奔张平而来。
张平吓得抱头趴在了马背上,那蛇矛却被萧安澈手中软剑挡住。那边黑脸男人也举镰刀来劈,萧安澈软剑犹如闪电般敏捷,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已刺中了他的右臂。
三人撇开张平,混战在了一起。长矛飞舞略失章法,镰刀突进稍显迟缓,软剑左右抵挡,犹如蛟龙入海游刃有余。正当三人酣战了五六个回合后,却见那精瘦男人稍一闪身,转身撞飞护在江澄可身前的琼稚和岚月,一把将江澄可抄起,掐住她的喉咙,对着萧安澈狡猾一笑,“你可是要置江姑娘性命于不顾吗?”
萧安澈不曾想到他如此卑鄙,不由得一愣,就这一愣之间,巨大镰刀幽幽直从背面砍来,一刀斩开了已然不堪重负的银色盔甲,一时间热血纷飞,染红了路边残雪。
“将军”江澄可被压迫的喉咙里迸发出惊呼,炙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细密的汗珠布满了萧安澈的额头,顺着他的发梢点点滴落,他匍匐在马上喘着粗气,逐渐暗淡的目光中却是被俘虏的少女拼命挣扎着呼喊着自己,那一瞬间,他忽的感觉到不知何处突然涌起一股力量。
精瘦男人正笑得猖狂,还没留神就被乍然刺来的软剑扎透了胸膛,江澄可也从他手中滑落,得以逃脱。萧安澈转身又一挥剑,便割破了黝黑男人的咽喉。
张平见状,吓得带着一众小卒四散而逃,全然没有看到霎时过后,萧安澈也沉沉跌落马下。
烛光摇曳,绿袖盈香。
昏昏沉沉之中,萧安澈仿佛嗅到一抹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他强撑着眩晕,睁开眼睛。
青绿色轻罗纱衣拽地,耳边白玉珠儿轻轻摇曳,好似三月柳梢上那最温柔的一抹春色。
江澄可见萧安澈睁开了眼睛,忙捧了温热的茶水来,“将军终于醒了。”
伴随着背部的疼痛愈发清晰,萧安澈猛然惊醒过来。此刻自己正趴在家中卧榻之上,肩背皆裸露着,唯有背上被镰刀划开的伤口上似乎覆着厚厚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