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的时候，林不忘雇了辆小巴车，请了司机，但她为了方便，还是开上了她自己的那辆墨绿色的小 MINI。姜夷没开车，一路上跟林不忘换着当司机。林雅兰和林念念也坐的是这辆车，姜夷嘴甜，把林雅兰当未来丈母娘似得哄。

回去的时候，本来也计划这么安排，但田壮打了个招呼，非要上林不忘的车。林雅兰有眼色，知道这一趟唱完，林不忘今非昔比，身份不一样了，以田壮的性子，肯定得从她身上榨点油水，但若是为了秦春，也是好事。于是，就拉着林念念坐小巴。

林不忘撇着嘴，有点不愿意，这几天，她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本来，她瞅见了一个山里的小伙子，又野又帅，黑里透红，跟她说两句话就害羞。若是往常，她肯定得调戏一番，过过瘾，但毕竟那么多人盯着，她可不想翻车，从“最美京剧演员”变成女流氓。

她偷偷让姜夷帮他拍两张小帅哥的照片，姜夷故意把人拍得很丑，于是，她把这个任务转给了林念念。林念念不仅拍到了小帅哥，还打听了几个小帅哥的八卦，原本要在回程路上跟他分享，顺便岔个心慌，结果，被田壮搅合了。

回程的路上，姜夷开车，副驾上放着村长送的一篮子土鸡蛋，林不忘和田壮坐后座，田壮一口一个林老师，林角儿地叫，把林不忘叫得心慌。

“田团，你不要这样，我害怕。”林不忘挪了挪身子，“好好说话。”

“林老师，你了不起，你太了不起了。”

“咋，你准备把你团长的位置让给林老师坐。”姜夷看着后视镜，戏谑着说。

“那有啥么，我又不是个官迷，咱林老师这么优秀。”田壮拍了拍胸脯，“林老师，你是不知道，眼下有好几个品牌要赞助秦春的戏，这是个太好的时机了。我想跟你俩商量一下，咱不然把花老板的诞辰纪念演出开起来，就在咱自己的戏园子演。如果费用够，就把全国各地园子里的大角儿、小角儿请来秦春热闹热闹，给秦春扬扬势。当然，我向你保证，林老师，你是当之无愧的压轴，那些大角儿都来给你扬腕。”

田壮说得信誓旦旦，若往常那般画饼。

但林不忘和姜夷知道，这一次，说不定真能成。

“田团，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两天的戏，你不要看着热闹。当初那批网友爱看的是我淋雨唱戏，后面两天，人也不少，全是沾了那一场的光。大部分人就是凑热闹，所以，我心里其实也没有底，咱正经在戏园子里的唱戏的时候有没有人看。”

“你放心，现在找我买票的人和团体，撑个三场不成问题。还有，文化局的领导牵线，把想赞助的那几个企业家聚到一起，咱先老老实实把赞助谈下来。你是不知道，文化局的领导非常重视，退一万步，为了这波儿热度，他们也会出钱兜底。”

林不忘若有所思，看着车窗外无序且模糊的风景，以及映在玻璃窗上她淡淡的影子，思考着田壮说的话。

姜夷看林不忘没接话，他使坏，说了一句：“唉，小林，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初做直播这件事，就是因为不想在秦春干了。眼下倒是个好机会，不如……”

“哎呀，小姜总，你胡说啥呢。”田壮心里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孙子，赶紧出言打断他的话，眼下，林不忘是秦春的财神爷，菩萨娘娘，得供着，这么大一尊佛，可不能跑了。

于是，田壮竟开始用起了夏晓洁那一招，回忆往昔，打感情牌。从林不忘在桂花树下练嗓开始回忆，到她第一次上台，拜林雅兰为师……

“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个女娃将来能成个角，你还记得不，你第一次登台的时候，我还帮你跟小胡拍了个合照。”田壮蹙了蹙鼻子，“小胡当时拿笤帚疙瘩揍你的时候，我还救过你呢。”

“记得，记得，田团，你好好说话，不要煽情。”林不忘试图阻止。

“小林啊，我知道，你有今天的成就完全因为你孝顺，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你的亲生母亲小胡。这一切，也是小胡的在天之灵在保佑你，保佑秦春，保佑她唱过戏的那个戏园子。”

田壮说着说着，竟然快把自己说哭了。他心里门清，如今的林不忘若是抛开秦春单干，也能成事。但若等他和秦春的其他人研究透直播到底是咋回事，黄花菜都凉了。眼下，林不忘就是秦春的救命稻草，他之前坑她的事，是有些混账，但毕竟没坑成，还让对方摆了一道。

为了秦春，为了他能体面地退休，必须把人留住。

田壮能当团长，业务还是过硬的，演起戏来简直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他为了避免林不忘托大撂挑子，甚至搬出了老团长花小春，田壮心里清楚，只有这样，姜夷才会继续出力，为秦春留下林不忘，而不是撺掇她单干。

越哭越上头，田壮的演技里竟混进了不少真感情。气氛到了，但林不忘没忍住，笑出了声，还拍了几下巴掌。这巴掌声里，是对田壮这一时刻业务能力的赞赏。

姜夷趁着红灯，掏出包餐巾纸，抽出一张，递到田壮一张，说：“田团，可以了，可以了，我就那么一说，人还没走呢，你戏差不多行了，再哭就过了。”

林不忘侧过头，看着田壮，掏出手机：“那个，团长同志，你要再这样，我就打电话给你的相好，夏”

“别扯淡，别造谣，”田壮抹了一把眼泪，拍了拍林不忘的手机，“那些照片，你给我删掉。小林老师，我就是激动，觉得秦春有救了，对了，回去得辛苦一下，咱克里马擦地开个总结会，你分享一下你那个直播的事，让大家去学习，进步。”

“行，行，你放心。别哭了。”林不忘看到田壮委屈巴巴的样子，又滑稽又好笑，应了下来。

终于回到了秦春，林不忘没想到，田壮还让人给她准备了欢迎仪式。横幅拉了起来，塑料花摇了起来，媒体的摄像机、话筒架好了，秦春的人还列了个队。

一帮看热闹的人，以及凑热闹的粉丝，也早早地举着手机，等着拍这两天那个网络红人。

林不忘又尴尬又忐忑地走进大门，夏晓洁代表秦春走上前，给她送了一把塑料花。其余的同事、前辈们，要么不情不愿地摇个花，要么鼓掌欢迎，还喊着不咋整齐的口号。

往常，只有在迎接上面大领导的时候，秦春才会有这种阵仗。但林不忘通常不想露那个脸，能站多远站多远。

可眼下她成了欢迎的对象，纵使脸皮再厚，也有点招架不住，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不忘从夏晓洁手里接过塑料花，小声说了句：“这花上还落着灰呢，也不说洗一洗。”

“你以为我愿意给你献花！”夏晓洁嘟囔着。

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倒缓解了林不忘的尴尬，她就喜欢看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怂样子。

田壮心气正热，好像真怕林不忘跑路，刚回秦春，就给她安排了不少任务，短暂的欢迎仪式后，他把人架到会议室，并要求所有与会人员，带好本子、笔。

姜夷开了一路的车，着实累了，虽然他也心疼林不忘，但看她对田壮的安排没有拒绝，也就只得在心里把田壮骂了个狗血淋头，觉得他太不怜香惜玉。但也知晓，网络时代，流量转瞬即逝，若想抓住，的确得快。

目送林不忘进了会议室，姜夷就和林雅兰一起，回到家属院。

会议室里，田壮对林不忘的态度依旧很谦卑，他还专门让出了自己在会议室里的“宝座”，邀请林不忘上坐。与会的人互相挤眉弄眼，觉得真是世事无常，此一时彼一时，短短几天，林不忘就有当田壮姑奶奶的架势。

张静怡小声说：“这咋感觉要让你登基呢，田团子谄媚的样子，像不像太监。”

往常开会，林不忘都是跟张静怡挨着坐，两个人开小会，玩蚂蚁，点评田壮扯淡的废话，可这会，林不忘被田壮架了起来，不情不愿地离开她的闲话搭子，走向宝座，倒真有“登基”的架势。

“直播这件事，是小姜总推荐我做的，最初，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之前有机会去大学里给学生们教戏，知道年轻人都爱玩这个，抱着学习的态度，就尝试着做，最初也没有几个人看……”林不忘虽然尴尬，但毕竟对秦春有感情，直播是个新鲜事物，若其他人想尝试，她也愿意知无不言。

很多人倒是没了往常开会时的散漫，当下就拿出手机，找到直播网站，注册，研究。

边听，边问，边讨论，气氛倒是热烈。

虽然时常作为秦春八卦漩涡的中心人物，嘴子嘴里“不检点”的常客，但不得不说，林不忘的业务能力和长远的目光，的确是很多混吃等死的人无法企及的。

在一个死气沉沉，苟延残喘的单位里，硬是被整出了硕大的声量和阵仗。她不仅有实力，最难得的是，还有运气。

看着风光无限的林不忘，夏晓洁心里骂完了爹骂娘，心想这个死寡妇，怎么命那么好。因为竞聘的事，她跑前跑后，她知道自己唱戏不在行，但当官手拿把掐。本来瞧着林不忘对竞聘的事不感兴趣，还觉得少了个对手，可眼下看田壮对林不忘谄媚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那个，老夏。”林不忘说累了，也起了玩心，用眼神指了指夏晓洁，“我刚才说的话，你重复一遍。”

夏晓洁在心里骂街正到兴头上，林不忘说的话，根本没过耳，眼下却被点名，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也没辙，支支吾吾，没放出来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