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折,林雅兰没有接,胡思墨一直塞,两个人推搡了半天。
还是林不忘说了一句:“妈,收下吧,是她的心意。”
说完这句话,林不忘泪流满面,和胡思墨抱在一起。姜夷轻轻拍着林不忘的背,帮她顺气。
“谢谢,这一次真的谢谢。”林不忘扭头对姜夷说。
林雅兰张罗了一桌饭,得到消息的林念念也回来了,饭桌上,依旧是忆往昔,几个人哭哭笑笑,一顿饭吃了好久。林不忘问起胡思墨之后的打算。
她说:“额现在在姜哥的店里帮忙。”
姜夷说:“嗯,小姑娘挺机灵的,打算培养着做个茶艺师,她也有兴趣。我们有宿舍,给她分了一间,虽然不是单间,但至少吃喝不愁,生活不是问题。所以,你们以后会常见面的,若想聊,多的是机会。”
晚上,林雅兰留胡思墨住下,林念念也没走。原本,林不忘也想留下,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但可能哭得太多,整个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林雅兰就让姜夷送她回去,好好睡一觉,醒了,再继续聊,继续问。
姜夷把林不忘送回家,他也赖着不肯走,伺候林不忘洗了澡,揽着人进了被窝。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林不忘的脑袋蹭在姜夷胸前,蹭得他浑身痒痒。
“原本,我计划包一座茶山。听人说那地方出好茶,就去考察了两天,那个村长很是热情,知道我跟京戏有些渊源,就说他们村子里,也有个教京戏的老师。我跑过唐城周围不少的村子,村民听秦腔的多,听京戏的少,我就来了兴趣。结果,村长带我参观了他们当地一所学校的小博物馆,我竟然在那里看到了一顶凤冠。”
“难道,那顶凤冠是……”
“不是胡姨拿的。”姜夷打断了她的话,“是胡姨到了村子以后,用了好些年的时间,找了一些便宜的材料,复刻了一个,但她的手是真的巧,连细节都做得很像。我看了好几遍,不是真的。”
“竟然是这样。”林不忘问,凤冠呢?带回来了吗?”
“在村子里的学校呢。”姜夷摸着林不忘的头发,“胡姨人很好,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她,她教出了不少学生。后来,有人给村子里捐了希望小学,那顶凤冠被当做一个故事,一个纪念,放在了学校的小博物馆里。你妈妈没有改名字,村子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她。我去了村子以后,见了小墨,跟她聊了聊,才知道了这些事。”
“前年才去世,如果,如果……”林不忘呢喃着。
姜夷的手上,湿漉漉的,是林不忘的眼泪。
“怪我,如果我早点来唐城,说不定……”
“怎么能怪你呢,我谢谢你还来不及。”
见惯了林不忘天不怕地不怕的一面,脆弱的她像小猫似的,更滋生了他的保护欲。他哄着她做了两回,跟以往肆意的欲望不同,这一夜,他们很温柔,耳鬓厮磨,唇与唇,人与人,纠缠着,像是在互相慰藉。
姜夷甚至觉得,林不忘对他产生了一些细碎的情感。
原本,是该胡思乱想的一夜,但或许是一场欢爱散尽了体力,林不忘睡得很踏实。睡醒了,人还在姜夷怀里,周围很静,他们的呼吸像是诉说。姜夷的手指轻抚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在释放某种信号。
林不忘揉了揉眼睛,说:“我想去那个村子里唱一回。”
她想去看看承载了母亲时光的村子,去找找母亲的影子。林不忘动作很快,自从冒出这个想法,她就去找了田壮一趟。毕竟要唱戏,得有家伙什,还得有场面。
田壮听了,面露难色,手里盘着核桃,嘴上嘬着茶,嘶了半天,说:“这事,按说是你的私事,团里出人出力,可以,但现在人心惶惶。”
林不忘说:“我知道,去一趟不容易,来回的费用我可以出,大家的劳务费我也出。”
来找田壮的时候,她就想好了,秦春本就没什么钱,往常的演出大多有上面兜底,可这一趟去的地方确实远,来回很折腾。况且,的确算她的私事,出钱是应该的。
田壮听说林不忘肯出钱,反而气定神闲了起来:“不仅仅是一河滩人来回的成本,你得让大家赚一点,还得让团里落一点。最近人心惶惶的,若是不打粮食,谁有那个心气神。”
“你说个数。”林不忘不打算绕弯子。
田壮伸出一个手掌。
“五千?”
“开玩笑呢,五万!团里出十个人,车,食宿都得你管。你也不缺这个钱,还能让大伙念叨你个好。”
田壮的狮子大开口,把林不忘逗笑了,真是为了坑她一把,脸都不要了。秦春的人在外面唱一场堂会是怎样的价位,她心知肚明,除了给詹老爷子唱的那出马屁戏,往常的演出能有个四位数的收入,都算不错了。这次去的地方是远,所有的一切包圆了,林不忘的心理价位是一万,没想到,田壮直接就敢要五万。
看林不忘干笑,不说话,田壮心里毛毛的:“那个,可以给你便宜点,便宜二百……”
“不用了!”林不忘打断了田壮的话,“你看我像冤大头吗?”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冤大头,你的人我用不起。”
撂下这句话,林不忘不拖泥带水,扭身走了。身后的田壮喊着,唉,唉,回来,再商量,但林不忘没有回头。做买卖有个讨价还价的空间,很正常,但生意不是田壮这做法。
往后的几天,林不忘见田壮都绕着走,眼看一笔买卖还没谈几句,就黄了,田壮气得跳脚。私下里,让夏晓洁去找了一回林不忘。夏晓洁假模假样地拿了个本子、笔、写写画画地给林不忘算成本,中心思想就是,这四万九千八百块,田团要得不多。
林不忘被气笑了,这帮人,连坑钱都不想用用脑子,要五万,便宜二百,真把她当傻缺了。
夏晓洁说:“你知道的,团里最近有难处,你又不差这点钱,就当给团里的兄弟姐妹发福利了。”
“我是不差钱,但我算那根葱,用得着我给团里发福利?”
“话不能这么说,眼下这个节骨眼,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出了钱,给团里打打气,说不定,竞聘的时候大家伙都投你一票,你回头能干个团长。”
“我对干团长没有兴趣。”
看林不忘油盐不进,夏晓洁觉得自己没给领导办好事,有些急。其实,田壮给了两万的降价空间,但她不愿意,觉得那些钱林不忘又不是拿不出。钱么,买的一方面是人力,另一方面就是感情了。
夏晓洁曾坑过秦春,眼下依旧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混得风生水起,就知道此人是个人物。她用力让自己的眼眶有些潮湿,声音开始动情,当着林不忘的面,给她盘胡兰芳的过往。
夏晓洁说:“胡兰芳老师当年也是秦春的红角,命是苦了些,但人坚强,敢于跟命运抗争,就算后来流落到一偏远的村子,也没忘记唱戏,教戏。她肯定心心念念着秦春,若是能让秦春的人去她生活过的地方唱一会,她在天之灵也会明目的。钱么,身外之物,感情才是硬道理。”
林不忘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女人,倒对她生出了几分敬佩,俩人之间横着那么大一个梁子,她却能脸不红、心不跳,将过往的腌臜彻底翻篇,明明白白地“坑人”。林不忘也终于知晓,为何这样一个人会得田壮的器重。
这年头,太要脸,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把脸皮子一扔,反而浑身轻松。秦春帐里的钱,大多时候是拨款,款多款少,总有个拉扯的过程。有时说好听是拨款,说难听,就是讨饭,所以有夏晓洁这么一号只重利益的人为他打头阵,干一些别人拉不下脸的活,田壮会省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