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讲话,手术间里就没有人敢出声。一众妇科医生跟他一起紧盯着显示器,直到左侧膀胱壁某个点射出了一些淡蓝色的液体。
“是那儿!”吕娅忍不住叫了起来。
刑墨雷穿导丝置管一气呵成,动作快得让留在房间里一个泌尿科小医生都瞪大了眼睛。林小安拔了穿刺针,啪一下在穿刺点贴了一个小贴敷,回头见刑墨雷正脱了手套教训吕娅:“你好好请泌尿科吃个饭!”
“一定请!谢谢刑主任!”
刑墨雷哼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埋怨他们主任不肯帮忙?自己说说这都几回了?!就算是姻亲科室,人家也要为你担风险的!你给人家什么好处了?”
吕娅低着头不说话,像是被批评的小学生。刑墨雷了解这帮人的性子,也懒得跟她再讲,一边踢门一边示意林小安跟他出去。
“你们主任什么时候退?”他边点烟边问他。
林小安装傻充愣:“啊?我不知道啊。”
刑墨雷也不戳穿他,说:“机会要自己争取,你连竞聘都不来参加,叫我跟你佟院长怎么办?”
林小安笑嘻嘻说:“谢谢刑主任,我知道了。”
刑墨雷骂道:“你知道个屁!少打点麻将,年纪轻轻不上进!”
佟西言下了班才知道这事。讲好了不把工作带回家,规矩他立,每次也是他带头破坏。刑墨雷在厨房做蛋炒饭,他在旁边啃着梨数落:“这种事儿您以后得看情况,别一叫您就去。吕主任好胜心太强,什么病人都敢做,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出了事儿就想找别人给她担责任,上任这半年,医纠办净为他们妇科忙活了。”
刑墨雷颠着锅,分神咬了一口递到嘴边的被啃得参差不齐的梨:“……出了问题总要解决它。”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直嘀咕,他真要是不管,回到家里还得领一顿数落。总归抢救病人要紧,其余都是后话。
佟西言一讲起来就没个完:“还有,您以为这是妇科病人所以杨主任不做?他自己科室的病人他也这样!所以科室这几年都没什么大发展……我看他们科室小胡可以,遇事冷静,跟您一样从来不逃避问题,哎,好像跟林小安是同一批的。”
刑墨雷没说话,端着炒饭去餐厅,又回来泡了碗海米紫菜汤,佟西言跟来跟去唠叨:“他们这一批普遍可以,可能是医院最近几年来最好的一批人了,年轻有朝气,身上有股劲儿,业务也都挺扎实,您对他们客气点儿啊,别老骂他们,这天下往后可都是他们的……”
“吃饭吧领导!”刑墨雷烦了,把筷子粗鲁的塞他手里。
两个人的晚饭大多数时候都简单。鸡蛋挂面鸡蛋炒饭,没鸡蛋了,阳春面茶泡饭也凑合,日子过的不能再平淡。其实也不是每一天都能在一块儿吃晚饭,迟了便各自在外面对付了。好在夜里还能交颈而眠。只是刑墨雷年纪越上去便越不能忍受独守空房,且骨子里恶劣又贪欲,肯老实睡觉的时候不多。
晚饭时才把话题终结了,夜里欢好时,他的手机竟又响了。手术室一个外伤致腹腔内大出血病人找不到出血点,叫了总值班,总值班到场之后根本处理不了,于是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想到了他。
接电话时佟西言正给他含了一半,立刻便要跪坐起来,叫刑墨雷扣住了后脑勺,一下顶到了喉咙眼儿里。
“那我要是死了,你们找谁啊?”他不紧不慢摸着他的头发,接电话的口吻却相当危险。
那头大概没想到他这么说,竟实心眼的回答说:“那,那佟院长在吗?”
“佟院长忙着呢,找你们梁院长去!”刑墨雷把电话给掐了。
佟西言被摁着接连几个深喉,眼角都渗出眼泪,最后一下刑墨雷肯射了,他呜咽着挣脱了他,喉头翻滚着咕哝一下全咽了,立刻便要推他下床:“快去呀!”
刑墨雷一只手就把他掀翻了,压上去凶狠的吻他,急躁地咬他的脖子:“谁让我别惯着他们的,嗯?!”
“情况不同的呀,”佟西言拼命闪躲:“您有点儿正形好不好!老师!”
刑墨雷叫他喊停了,皱眉俯视他要哭不哭的样子,这哪里像个院长,完全还是那个刚入职的小嫩头,可就是这么个小嫩头一次次打败了他。
他黑着脸一边捞手机一边翻身下床:“……血色素几克……再拿四单位去白红细胞,八百冰冻新鲜血浆……自体回输输了多少……没有明显的空腔脏器破裂为什么不用自体血回输?!……浪费了怎么了?!你问问病人他等不等这四五百块钱救命!……冷沉淀也去拿上来!”
讲到一半,眼角瞟到那小王八蛋正穿衣服下床,立刻火了:“你他妈下来试试?!”
电话那头医嘱听到一半被吼得吓了一跳:“……刑主任?”
刑墨雷狠狠把电话掐了。
佟西言挺委屈:“我送您过去。”
“老实跟家待着!”刑墨雷瞧着他衣衫不整欠人睡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收拾完那帮饭桶再来收拾你!”
大约没有什么事情比欲求不满更让刑墨雷暴躁。佟西言很担心他要闯红灯,掐着时间打电话到手术室,说刑主任平安到了,正在台上给病人止血,他才放心挂了电话。
那天后来他还是去了医院,在停车场一边打盹一边等接人回家,结果睡得太沉,刑墨雷什么时候上的车都不知道了,到家了还是人给抱上去的。
这不是仅有的一次两个人在不恰当的时间里被叫急诊会诊,刑墨雷其实比佟西言更警惕,即使趁人洗澡时跑进去作恶,他的手机也始终都放在自己能听到电话铃声的位置。
明知道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是关系暧昧的师徒,是名不副实的上下属,整个恩慈却都接受的毫无障碍,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真的好到叫人无话可说,站在一起又无比的和谐,好像他们原本就应该是一个整体尽管佟院长有着舍身饲虎的嫌疑人人喜闻乐见罢了。
日常9
梁院长打算蓄胡。
对,没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因为上周他又被人当成是医院的实习生了。
那天他下病房去探望在省政府工作的梁宰平的一个故交,经过住院大厅的时候,被一个老婆婆拉住了问路。婆婆八九十岁,路都走不大稳了,手劲儿却奇大,拉着他像拉住了一根拐杖,旁边保安慌忙上来解围,她还不肯撒手,梁院长便让保安都退了,亲自把老人家送到了目的地。
挺好个事儿是吧,结果婆婆到了之后,拍着他的手背笑眯眯来了一句:“囡囡啊,你刚实习吧?态度这么好,婆婆要写封表扬信给你领导。”
囡囡,连他爸都没这么叫过他,梁院长顿时黑了脸。
这已经是他做院长的第四年了,从前他阴郁,又瘦的吓人,至少还人见人怕,这一年来他自己照镜子都觉得不像话,脸颊两侧肉都鼓起来了,太幼稚了。马上又要三级医院复评,到时候他会有一场答辩,要面对整个检查团,想到以前参加院长论坛时旁人诧异的目光,梁院长觉得这样不行。
他琢磨了好几天,决定蓄胡。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蓄过胡子,即使是在青春期,他都不太爱长胡子,别说胡子,连痘痘他都不长,脸比班上许多小姑娘还干净。因此他认真去找了蓄胡子的攻略,并在一周后的吃饭时间向家人宣布他的计划,要求他们全力配合。
阿姨听他说完,盯着他仔细看了又看,说:“难怪呢,我还当你脸没有洗干净。”
“我都快三十岁了,”梁悦不高兴地说,“我还不会洗脸呀。”
“嗯呢,”老阿姨不以为然地捧着碗筷走了,“不比猫洗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