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冲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过头来警告家长：“不要拖我后腿，我时间要来不及了。”

家长当即表态：“好。”

“你说我留个什么胡子好？”他一边摸自己下巴一边思考。

家长微微一笑，说：“奶胡子吧。”

梁悦没听清，要他再说一遍，他却只是笑，再不肯说了。

夜里梁悦在卫生间耗了很长时间，认真的用了剃须泡，把刚长出一点点的胡茬刮掉，他从来没有为几根胡茬这么讲究程序过，结果被须后水辣的大叫了一声。

家长匆匆从外面进来，见他原地跳脚，慌忙把他搂在怀里吹，手里一本等级医院评审标准随意丢在了盥洗盆边。

“好辣呀！”梁悦哇哇叫，“干嘛你要用这么辣的水！”

家长捏着他的下巴看，眉头皱起来了：“不许刮了。”

“人家说刮得多长得快。”

“医院有规定临床医生不得蓄胡，你要带头违反？”

“我又不是临床医生，”梁悦不满的嘟囔，“我是实习生，我是行政实习生。”

家长完全没招。

夜里梁悦又发起脾气来了。

他脸上让家长糊了厚厚一层医用凡士林，热乎乎油腻腻的不说，还要背书。家长好像一台什么都知道的早教机，如果知识可以像喂饭一样喂给他，大约他早已被他塞撑了。

“批准医院的战略计划和经营预算的程序是怎样的？”家长问。

梁悦说：“啊……”

家长于是自问自答：“根据国家卫生政策的总体要求、医院服务宗旨及总体规划，医院各科室通过对上一年度工作的总结分析讨论，初步议定年度计划。由相关部门汇总分析各科室上报的年度计划，拟定书面草案，经各分管院长审阅修改之后，由医院办公室汇总开成年度计划草案，经院长办公会议决定之后文件公告全院。经营预算计划，每一年的财政计划在前一年的十月启动预算工作。各科室根据财务提供的表格上报各项收支预算，包括门急诊人次、开放床位数、床位使用率、平均住院日、出院人次、门急诊均次费用、设备购置计划、服务项目计划、项目资金使用计划等等。财务科根据各科室上报的预算建议计划，经济学分析和充分测算审核后，结合预算收入及其它相关因素，综合平衡之后拟定预算初稿并下发到各科室。各科室结合实际之后调整预算计划，送达财务科汇总编制，最后经由院长办公会议讨论通过计划，并在新一年1月底批复下发到各科室。”

梁悦听得托起了腮帮子，结果一摸一手油，他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家长又问：“哪些事项是院长必须通报到治理单位的？”

梁悦摇头，这不都是孙副他们应该干的么。

“医院的宗旨、使命、愿景，战略计划、年度工作计划、医院教学及进修计划，年度医院质量报告计划，人才招聘计划，设备采购计划，基本建设计划，重要干部任免情况。”家长撑着书桌无奈的问，“那么，你的上级治理单位是哪一家？”

“……市卫计局！”梁院长总算答出了一题。

“真棒。”家长揪他的鼻尖，起身去叫阿姨切水果。

梁悦才松了一口气，腿还没从桌上放下来，听到家长又转身过来问：“全市有那么多家三级医院，贵院作为一家私立医院，有哪些优势吸引病患就诊？面对资金、人才短缺等各方面的挑战，你身为院长，做出了哪些努力？”

梁悦一下子炸了：“你再问！”

“你一件事一件事的教呀，”阿姨端着果盘立在书房门口，心疼地埋怨家长，“你当了大半辈子院长，他才当了几天，他是机器呀？”

家长接了她的果盘，示意她不用理会，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梁悦双臂抱胸坐在转椅里生闷气。不是他要当这个院长的呀，不是他要一下子变得很老很世故的呀。他一生气便不自觉的骄横起来，家长过来抱他，他挣扎着不让抱，直到听到那老家伙沉沉道歉：“对不起。”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梁悦负气的说。

抱着他的老家伙没作声，只亲了又亲他的发顶，好一会儿才又说：“你值得所有人为你骄傲。”

梁悦突然有些鼻酸，埋在他怀里说：“我会答出来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家长拍他的背宽慰他，像哄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佟西言一大早上班便去了后花园，蒋良坐在温室里戴着眼镜改稿子，背脊挺拔，将一件高领毛衫穿得气度不凡。

“蒋师傅。”他向他鞠躬问早，“您找我？”

蒋良把一摞稿子交给他：“答辩你陪同梁院长一起去。这里一共五十七个大题，每一题你都要倒背如流，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佟西言接了过来一看，厚厚一叠手写的模拟答辩稿，绝对不是梁悦的字迹。

“小佟，你坐一下，咱们聊会儿，”蒋良指了指一旁的小板凳，“科室里最近忙吗？”

佟西言老实说：“我最近有点顾不太上科室那边，刑主任事情又多，都靠底下那几个小的撑着。”

蒋良点点头，说：“如果我要你复评检查之前接任小悦的位置，你来不来得及准备？”

佟西言立时呆住了。

蒋良和蔼极了：“小悦体质差，阿姨怕他累着。”

佟西言心里乱七八糟，脱口便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院长自己的意思？”

“我的意思。”蒋良说，镜片背后的目光渐渐严厉，“你不愿意？”

叫佟西言如何能愿意呢，目前的工作量都已经无法顾及临床手术，他是业务院长不是行政院长，当年就是被逼上梁山的，如果再坐了梁悦的位置，势必意味着他将彻底告别临床，他是一个医生啊。

“他视你如同胞手足，你不愿意为他分忧吗？”蒋良问，口吻听不出半点情绪。

温室明明闷热，佟西言却冒出冷汗来。

“你怕兼顾不到临床？”蒋良摘了眼镜不紧不慢的擦拭，“有得有失，人总要往高处走。”

“您不信任院长吗？”佟西言被逼到死胡同里，索性豁出去了，“他已经为复评做了许多前期工作，这三四年来，您应该看得到他的成长，他明明能把这件事做好。”

“那好啊，既然你的院长这么优秀，那么你就好好辅助他完成这次的复评任务，复评结束之后，你考虑正式接任行政院长一职！”